第1560頁
「殿下,消消氣吧。」金幼孜輕聲安慰朱瞻基一句:「不是您沒盡力,實在是皇上太忌憚太子了……」
朱瞻基頹然搖搖頭,如果他真的盡力了,那也沒什麼好說的?可他真的盡力了嗎?朱瞻基無法自欺——他還是太在意皇帝態度了,根本沒冒著惹惱皇帝的威脅替王賢力爭……
勉強擠出一絲笑容,朱瞻基點點頭,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人了。
三位大學士回到內閣,也是一片愁雲慘澹。
「皇上這是怎麼了。」金幼孜嘆氣連連道:「如此偏聽偏信實在反常啊!難道皇上真信了趙王的鬼話,以為山東的情況沒有那麼糟糕不成?!」
「恰恰相反,只怕皇上已經認定,山東已經積重難返了。」楊士奇看看左右無人,壓低聲音道:「山東的問題非一朝一夕,乃幾十年來積攢下來的,藥石難醫、神仙難治,恐怕非得先亂一場,才能亂而後治!」
「那還讓王賢去幹什麼?!」金幼孜悚然問道。
「因為王賢不去,山東還可能暫時不會亂,他一去山東,必定亂在眼前!」楊榮呷一口茶水,低聲說道。
「什麼?!」金幼孜有些懵了,「你說皇上派王賢去山東,就是故意為了讓山東亂的?」
「既然山東註定要亂,那當然早亂強於晚亂,早亂亂小、易於收拾!晚亂亂大,不易收拾!」楊榮緩緩解釋道。
「這……這……」金幼孜吃驚地結巴起來道:「難道皇上真是,故意的不成?」
「皇上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英察之主,豈會不知山東白蓮教的前任頭目林三,正是死在王賢手中?還有漢王,和王賢也是不死不休的敵人!要想平息事態,皇上派誰去山東,都比派王賢合適!可為什麼皇上會偏偏選了王賢呢?!」楊士奇幽幽說道。
「也是,白蓮教不說。漢王是肯定希望山東亂起來,好趁機渾水摸魚的!」金幼孜這下深以為然道:「別人去了山東,尚可以對漢王曉之以情、動之以理,但王賢去了,雙方就只有兵戎相見了!」
「哎……」金幼孜說完,黯然傷神道:「怪不得皇上不肯讓王賢總攬山東軍政,連一點兵權都不給他呢!」說完竟有些氣憤道:「皇上想讓山東亂而後治,這我認同。可王賢是國士,不該如此糟踐!」
「哎……」楊榮、楊士奇搖頭不語,但其實三人都很清楚,因為王賢和太子走得太近了……皇帝讓王賢去山東,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掉太子在京城的強援。如果山東的差事出了岔子,皇帝可以順勢把王賢辦掉。當然如果王賢僥倖把差事辦成了,自然也是極好的……
三位大學士都對帝王的無情心術唏噓不已……如今,太子和皇帝的關係愈發微妙,雖然遷都之爭,最終以皇上獲勝告終。但皇上贏了爭論輸了人心,如今朝野上下,都以太子的馬首是瞻!縱使他們這些天子近臣大學士,心裡也是向著太子的……
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,因為兵權和皇統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,原先算是太子一系的府軍前衛,已經成了空架子;錦衣衛的頭領王賢,也被調離太子身邊,扔到了山東這個火坑裡。更讓朝臣們憂慮的,是太子和太孫的關係,出現了嚴重的裂痕,太孫殿下已經很明顯地站在皇帝這邊,和自己的父親漸行漸遠……還有居心叵測的趙王,賊心不死的漢王……
如此混亂微妙的關係,讓大臣們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,唯恐稍有不慎,便葬身於這犬牙交錯的朝局中!大明遷都之後,本該氣象一新的局面,卻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,而顯得死氣沉沉,如一攤爛泥,誰也無法拔足前進!
一潭死水下,所有人都在等待,所有人都在暗暗積蓄力量,只等破局的一刻到來,便要亮出自己的獠牙,狠狠咬斷敵人的喉管!讓親人的鮮血澆灌那高高在上的龍椅!
這山東,會是破局的地方嗎?!
山東,欽差行轅。布政使儲延每日都來應卯,早請示晚匯報,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王賢的下屬。
「大人,朝廷的旨意到了嗎?」儲延見王賢今日臉色不好,小心翼翼問道。
「到了。」王賢淡淡道:「皇上把我罵了一頓,說我狗膽包天,要是再敢亂來,就打斷我的狗腿。」
「皇上這麼說,正是體現大人是皇上的心腹之人,關係稍遠一些,斷不會這樣措辭的。」儲延忙寬慰起王賢來,又追問道:「聖旨里還說了什麼?」
「翰林學士魏源為新任按察使,安陽侯郭義為新任都司。」王賢神情陰鬱地說道,如今他已經完成了對山東官場的征服,自然也把那副玩世不恭的假面收了起來。
「這不是很好嗎?」儲延之前便問過王賢,希望什麼人接任按察使和都司,這兩個人都曾經被王賢提起過。
「但皇上拒絕了我派兵的請求。」王賢嘆口氣:「刀把子不握在自己手裡,心裡總是不踏實。」
「大人過慮了,山東的將士大都還是心向朝廷的,只要好好整頓,還是可以信賴的。」儲延安慰王賢道。
「但願如此吧。」王賢又嘆口氣,使勁搓搓臉道:「算了,不要為這些管不了的事煩心了。咱們手頭的事情就夠多了!」
「是。大人提出的聯合鄉紳、連坐互保等五項遏制白蓮教的舉措,屬下已經做出了細則。」儲延從袖中掏出一份文書,遞到王賢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