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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喏。」眾王府官兵垂頭喪氣道。
「還不快滾出去!」老太監一甩袖子,那些王府侍衛便如潮水般退出了欽差行轅。
第0456章 摘星樓上
不知什麼時候,又悄悄下起了雪,周管家的屍體已經被抬走,地上觸目驚心的血跡,也被雪花輕輕掩蓋。
老太監又伸出枯瘦的手指,僅這一個動作,就令眾人膽寒,擔心不知道又有誰要喪命?但他只是撣了撣衣領上的雪花,便微微欠身道:「奴才們欠教養,讓上差笑話了。」
「哪裡哪裡。」王賢微微一笑,心情卻一點點往下沉,這老太監的舉止,實在給了他莫大的壓力。老太監揮手間殺掉了周管家,割掉了孫千戶的耳朵,一來是給他一個交代;二來是斷了他查下去的線索;三來,也是最重要一點,展示了晉王在太原城內殺伐決斷的無上權威。
可以說,晉王府今夜的一番舉動,就是一種震懾——別看你是欽差大臣,在太原這一畝三分地,你依然遠遠不能挑戰我,而我要滅掉你,只在反手之間!
這就是晉王要傳遞給他的信息,而他也明確感受到了這種威脅……
「王爺已經溫好了酒,等著上差秉燭夜談了。」老太監點點頭,便有四個藍衣宦官,抬著一頂暖轎過來。
「嗯。」王賢點點頭,一言不發地坐進轎子裡,周勇等人要跟著,他卻擺擺手,示意他們都留下。要去戒備森嚴的王宮,帶多少人都徒增笑爾,倒不如單刀赴會,還能顯出幾分膽色。
「起轎。」老太監喊一聲,暖轎便緩緩抬起,平穩地離開了欽差行轅,往晉王宮而去。
盞茶工夫,轎子落下,老太監挑起轎簾,輕聲道:「上差,咱們到了。」他身上穿著名貴的貂裘,在雪地里走了這麼久,依然沒有多少雪花落上。
王賢在轎里,只覺外面靜悄悄的,但一下了轎,才發現院子裡密布著全身甲冑的侍衛,在雪地里站得久了,他們全身都雪白一片,只有鼻孔噴出的熱氣,證明他們是活人。
院子裡,台階上,則跪滿了太監宮女,這麼多人卻鴉雀無聲,足見晉王御下之嚴。
晉王見王賢的地方,是一座樓台,飛檐下有匾額,可惜被白幔遮擋,提醒他晉藩正在國喪期間……察覺到他的目光,老太監輕聲介紹道,這是摘星樓。
王賢在老太監引領下登上了層層台階,兩個太監趕忙起身去開門,不是推,而是先用雙手各自使著暗勁將各自的那扇門慢慢抬起一點兒,然後慢慢往裡移——兩扇門悄然無聲地慢慢移開,一股帶著檀香的暖氣便撲面而來。
兩人進了玄關,那些跪著的宮女無聲起來,上前為他和老太監解披風,掃落雪,動作不僅快捷,而且十分的輕敏,似乎都怕弄出了聲響。
又有小太監拿來一對綢面的軟凳,請兩人坐下,然後宮女脫下他們沾了雪的靴子,為他們換上乾淨暖和的便鞋,做完這一切,所有人無聲退下,就像從沒出現過一樣。
「上差,王爺吩咐不用通稟,咱們直接上去吧。」老太監側身帶著王賢繞過屏風,穿過層層帷幔,又爬了好幾段樓梯,才到了樓台的頂層,怪不得老太監說『上去』。
樓台的頂層十分寬敞,陳設也很是不少,有架著七弦琴的琴台、有擱著文房四寶的紫檀木大案、有擺著棋盤的矮榻……顯然這是晉王殿下日常活動之處。
不過晉王此刻沒有在琴台書桌棋盤旁,而是坐在一把簡簡單單圈著扶手的紫檀木座椅上,他穿著一襲白袍,頭髮簡單挽在腦後,在燈光下愈發顯得修目美髯、俊美深沉,尤其是那雙眼睛,如深潭一般透著令人心碎的憂鬱……
王賢不禁暗暗鬱悶,老子在富陽時,還覺著自己挺帥的,怎麼出來混之後,見過的男人一個賽一個,都把老子比成家雀了……他也不想想,自己見到的都是什麼人?這世上又能有幾個?
收起胡思亂想,王賢趕忙深深作揖道:「臣下拜見王爺,不能全禮,請王爺恕罪。」按說他是要跪的,但因著欽差身份,不能跪拜任何人,『只好』改為次一等的禮節。
好在晉王並不計較這個,他用那雙令人心碎的眼睛深深望著王賢,輕聲道:「給上差看座。」
頂樓上沒有旁人,老太監只好親力親為,給王賢搬了把同樣的檀木椅。老太監應該是有練過的,那麼重的檀木椅,在他手裡輕若無物。王賢謝過後坐下,老太監又搬了兩個方桌,一個在王爺手邊,一個在王賢手邊,桌上擺著幾樣精緻的下酒小菜。老太監又洗淨了手,悄無聲息地溫起了酒。
「深更半夜打擾王爺了。」王賢抱拳請罪道。
「談不上打擾,孤也夜長夢多,難以入眠。」晉王微微一笑,憂鬱的氣質卻更濃了,「正好和上差把酒夜話,不亦樂乎?」
「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」王賢也笑笑道。兩人溫聲細語說著話,看不出半分你死我活的架勢來。
酒很快溫好了,老太監持壺,先為王爺斟上一盅,又為王賢斟上。晉王做個請的手勢,「先喝一杯暖暖身子。」說著自己端起酒盅,先呷了一口,微笑著對王賢道:「我酒量不好,一般的烈酒不敢沾,唯有杏花村的汾酒,清醇得很,我還能喝一點。」
王賢卻不能只沾唇……其實他心裡壓力老大,這要是一杯酒鴆死自己,哭都沒地哭。但估計晉王有一百零一種弄死自己的法子,躲過初一,躲不過十五,只好若無其事地喝下去。登時面色一變……擦,這哪是什麼汾酒?分明是能辣死人的衡水老白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