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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瞻基剛要答話,便聽身後的永樂皇帝冷哼一聲:「天火……」
「什麼天火?!」朱瞻基趕忙將皇帝的情緒傳遞出去,大聲說道:「爾等朝廷命官,皆是受聖人教誨、通明達理之輩?!怎麼也聽信起白蓮妖人的謠言來了?!」
「太孫殿下容稟,且不說這場大火來得蹊蹺,區區幾個火星,就將三大殿統統引燃!」一名嗓門洪亮、身穿緋紅的中年官員大聲反駁道:「就算這場大火是因妖人作祟!妖人秉天意而生,那也是上天降罪!」
「一派胡言!」朱瞻基認出那官員,乃是禮部左侍郎魏高,黑著臉斥責道:「魏侍郎,虧你還是禮部二堂,竟拿這種村婦愚夫的說辭,在御前胡說八道?!我看你這個禮部侍郎是當到頭了!」
「殿下!臣今天來這裡,就沒打算活著回去!」魏高卻將頭上官帽摘下,慷慨激昂道:「不惜此頭,豈會在意頭上官帽?!」
「對!」那千百名官員有樣學樣,一齊摘下官帽高聲道:「我等今日便是來死諫陛下的!」
「死諫?!」朱瞻基怒氣勃發道:「你們這是沽取清名!卻要給皇上扣上昏君的帽子嗎?!」
「臣等不敢!」魏侍郎等人面色稍變,但旋即繼續慷慨激昂道:「臣等不才,也只為人臣子當致君堯舜!是以才會死諫皇上!請殿下明察!」
「別在這兜圈子,說來說去還不一個樣?!」朱瞻基黑著臉揮下手道。
「讓他們有屁就放!」朱瞻基身後的皇帝,聲音冰冷得如三九天的西北風。
「你們到底有什麼事,犯得著這樣要死要活?」朱瞻基只好問道,雖然他心裡清楚得很。
「臣等伏闕泣血上奏,懇請陛下上體天意、下察民情,立即宣旨還都金陵!」魏侍郎等領頭的說完,身後所有官員便齊聲高喊道:「請皇上納諫!臣等粉身碎骨、亦心甘情願!」
那恐怖的聲浪,竟逼得朱瞻基不由自主倒退一步,被身後的皇帝託了一把。朱瞻基定定神,羞愧地看著朱棣,小聲道:「皇爺爺,請移駕乾清宮,這裡孫兒定會處置妥當。」
「呵呵……」朱棣兩眼寒光湛然,整個人殺氣騰騰,哪還有一點病怏怏的樣子,他怪笑一聲道:「笑話!朕這一生,還從沒被人嚇退過!當年朱允炆以一國之力壓我一城,朕沒有退縮!後來方孝孺等人罵聲滔天,朕也沒有退縮!那次可比今日厲害多了,不管怎樣,下面那些人還得叫我一聲陛下,當時方孝孺、齊泰、鐵鉉那幫建文舊黨,把朕罵得狗血噴頭,多難聽的話朕都聽過了!豈會怕這些成事不足的廢物?!」
「請皇上納諫!請皇上納諫!請皇上納諫!」承天門外,官員們的聲音整齊劃一,排山倒海!
「那……」朱瞻基看著朱棣,低聲問道:「請皇爺爺示下,該當如何處理?」
「本來應該輪到你父親表演了。」朱棣淡淡道:「但朕今天實在沒有興致,和他們慢慢玩兒。」
朱棣說這話時,朱瞻基看到太子那龐大的身軀,穿過承天門門洞,出現在眾官員面前。
「太子殿下!」見到朱高熾,官員們仿佛看到了領袖一般,激動地叩首行禮。
「諸位快起來!」朱高熾在火場待了半天,面上煙燻火燎,鬚髮都有些打卷,袍角也被燒掉一塊,但在官員們眼中,他的形象卻是前所未有的偉岸高大!這才是大明的聖君啊!
「你們不該來這裡。」朱高熾臉上滿是焦灼道:「皇上病著呢,驚了聖駕,我們做臣子的於心何忍?!」
「請殿下代我們奏明皇上,只要宣旨遷都,我等自會領罪,抄家滅族又有何懼?!」魏侍郎等大臣扯著嗓子嗷嗷叫道,他們憋了太久太久,甚至不是從皇帝宣布遷都那天起,從朱棣篡了侄兒的大位,登上皇帝寶座那天,他們就對這個耀武揚威的皇帝極度不爽了!
聖人教導他們,要忠君愛國,朱棣卻弒君篡位!聖人教導他們要仁慈,朱棣卻大肆株連、抄人十族!聖人教導他們要體恤百姓、與民休息,朱棣卻橫徵暴斂、好大喜功!聖人教導他們好戰必亡,朱棣卻是天下頭號戰爭販子!聖人教導他們祖宗之法不可變,朱棣卻連國都都要變!
大臣們對皇帝的反感罄竹難書,只是迫於淫威,敢怒不敢言,這次終於讓他們逮到這樣的機會,怎麼可能不趁機發泄出來!又豈是太子殿下能勸動的……
朱高熾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,突然聽到身後響起隆隆的腳步聲,還有鎖鏈、木棍敲擊地面的聲音,令人心驚膽寒……
「要是往常,朕自會先讓太子勸他們,再親自下旨警告,勸說無效才會動手。」朱棣心情灰惡,目光冰冷道:「但今天,朕沒有這個心情,趙贏應該知道這一點,所以他的登場要早很多。」
伴著皇帝的話,數百名頭戴尖帽、腳踏白靴的東廠番子,拿著長鞭、木棍、鐵鏈,從承天門的兩側門中湧出來!轉眼間,便虎視眈眈地列隊,橫亘在眾官員和承天門之間!
隊伍從中間分開,一眾東廠檔頭,簇擁著雙目血紅的趙贏出現在眾官員面前,趙贏目光冰冷地掃過眾官員,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:「限爾等一炷香之內退下!」說完便閉上眼。
馬德將一柱線香點燃,插在香爐中,擺在百官眼前。
老太監的威懾力還是很強的,震得眾大臣好一會兒沒言語。直到那線香燒到一半,魏侍郎等人才憤然道:「閹豎!皇上就是聽了你們這些狗賊的讒言!我等恨不得生啖爾等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