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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。」朱高熾深以為然地點點頭,嘆氣道:「當初父皇遷都北京,朕就十分反對,擔心的就是這種狀況。」
「先帝是想將北京作為北進的大本營,自然距離前線越近越好。」王賢點點頭,繼續沉聲道:「既然國都定在北京,我們就必須要以攻代守,決不能丟掉河套!」
「哎……」朱高熾又嘆口氣,然後神情木訥地陷入了沉默。王賢知道,皇帝這是又出現思維障礙了,只好靜等他回過神來。
好一會兒,朱高熾的目光才重新聚焦,卻沒有落在王賢身上,而是投入了幽深的虛空,仿佛自言自語道:「還都南京刻不容緩了。」
王賢聞言,不禁暗嘆一聲,心說皇上已經讓還都的念頭給弄魔怔了。其實朱高熾一登基,就有還都南京的念頭,只是因為遷都一次的花費何止千萬,彼時的朝廷根本負擔不起。加之還有更多迫在眉睫的事情千頭萬緒,急需解決,才不得不壓住而已。
隨後幾年中,皇帝數次想要提起此事,都被內閣大學士以社稷初定,禁不起再度折騰給勸住了。然而隨著皇帝的龍體每況愈下,尤其是兩次中風之後,這個念頭已經變得越加強烈,已經要壓都壓不住了。
對還都南京之事,當年王賢和太子意見一致,都不希望遷都北京。但如今,他的態度卻發生了變化……
見皇帝又舊事重提,王賢只好輕咳一聲,提醒道:「皇上,此時遷都,豈不是平白助漲了蒙古人的氣焰?整個北方都會陷入危機的。」
「哎,朕也不過是隨口說說……」朱高熾這才回過神來,自嘲地笑笑道:「朕不過是隨口說說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」說著看向王賢,遲疑一下道:「說到哪了?」
「皇上方才問為臣,要不要救河套。」王賢輕聲道:「為臣回皇上,河套必救。」
「嗯……」朱高熾點點頭道:「朕也是這個意思,河套必救,而且這洪熙朝的頭一戰,許勝不許敗。」
「是。」王賢認同地頷首,這一仗一旦失利,皇帝好容易建立起來的權威將轟然倒塌,那些在改革中利益受損的王公貴族,必然會趁機反撲,把洪熙改革的局面砸個稀巴爛!
「所以朕不放心別人去。」朱高熾深深地望著王賢道:「只能讓你來統兵才行。」
「這……」王賢稍一沉吟,便接受了皇帝的任命道:「為臣遵旨。」
「好!」朱高熾沒想到王賢接受得這麼痛快,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,才能勸他接受這個差事呢……畢竟以王賢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處境,不求有功但求無過,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選擇。皇帝忍不住調笑一句道:「看來你把那位紅顏知己很是放在心上啊。」
「皇上說笑了。」王賢卻正色道:「為臣願意率兵出征河套,非是為了私情私利,而是純粹為了江山社稷考慮。」
「呵呵……是朕失言了。」朱高熾笑著擺下手道:「朕現在就是這樣,有時候說話不太著調,你不要放在心上。」
「臣惶恐。」王賢低下頭,輕聲道。
「你預計需要多少軍隊?」朱高熾突然又急促地咳嗽起來,臉上的灰敗之色愈加明顯,一旁太監趕忙給皇帝奉上湯藥。皇帝喝了幾口,才壓下咳嗽,又用糖水漱了漱口,拿白巾擦擦嘴。
「皇上,要不改日再議吧?」待皇帝平復下來,王賢輕聲道。
「不必,軍情不等人啊。」朱高熾擺擺手,回到正題道:「你需要多少軍隊?」
「軍隊自然是多多益善。」王賢沉聲答道:「我大明曆次北伐,沒有一次兵力少於十萬。這次亦然,步騎十萬以上方能立於不敗之地。」
「十萬,太多了……」朱高熾眉頭緊皺道:「這幾年國庫雖然有些積余,但用錢的地方更多,不能一仗就打光了家底。」朱高熾對國庫的狀況瞭若指掌,很清楚大明朝如今雖然能負擔起十萬大軍的遠征,但誰也不能保證這種大戰會如期結束,一旦戰事遷延,花費會成倍增長,很可能將是朝廷不能承受的。
而且朱高熾一心想要還都南京,自然不想把本錢都用在打仗上……
「最少也要八萬,五萬騎兵,三萬步兵。」王賢嘆了口氣,只能退一步。
「朕可以給你五萬騎兵。」朱高熾沉吟許久,方點頭道:「三萬步兵的話,出兵草原應該用不到吧?」
「步兵要用來押運糧草輜重。」王賢輕聲解釋道:「戰線一旦深入草原,補給線將十分漫長,必須要重兵保護。」
「是這樣啊……」朱高熾尋思好一會,試探著問道:「那要是不深入草原呢?把韃靼人攆出河套,讓他們不敢再來也就成了。」
「陛下,韃靼人狼子成性,趕跑了來年還會回來。不把他們打殘了,打怕了,是沒用的。」王賢卻沉聲道:「請問皇上,是年年出兵河套來得划算,還是一次保十年平安划算?」
「當然是後者了……」朱高熾被王賢說服了,又擔心地問道:「那,八萬大軍要多久才能班師?」
「這,為臣沒法回答皇上。」王賢緩緩搖頭道:「戰場瞬息萬變,尤其是蒙古人來去如風,一旦讓他們逃入草原深處,甚至逃入大漠,恐怕年內也不得收兵了。」
「哎呀……」朱高熾用帕子擦擦額頭的汗水,苦著臉道:「仲德,千萬不要拖過今年!入冬之前一定要收兵啊!不然……」皇帝本來想說,不然朕可供不起了,但又覺著這樣說太不體面,便改口道:「不然到時天寒地凍,不知要凍死多少將士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