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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把推開王賢,面紅耳赤地吼叫道:「父親,你可知兒子為了修復你和皇爺爺的關係,防止三叔離間作亂,付出了多少嗎?!五更雞叫,我就在乾清宮伺候,一陪就是一整天,有時候皇爺爺處理奏章到三更天,我得四更才能安寢。略一合眼,又得起來侍奉!從春到冬,我幾乎寸步不離皇上,察言觀色、湊趣逗樂!還得跟三叔勾心鬥角……」朱瞻基說著,委屈地哽咽起來,眼圈也通紅一片道:「我這哪還是太孫,分明是個太監!」
王賢默默聽著,他真想逃離兩位未來國君的是非,卻又怕兩人情緒不穩定,干出什麼過激的事兒來,著實不敢走開。聽了朱瞻基的話,不免心中苦笑:『我他媽才像個太監……』
「哎……」太子看著滿臉委屈的兒子,深深一嘆,提起全身的力氣,加重語氣道:「作為父親,我不能指責你什麼。可你不只是父親的兒子、祖父的孫子,你還是大明太孫、國之儲君!難道不該以江山社稷為計嗎?」
「孩兒只知道儲君以養德為本。」朱瞻基硬邦邦地頂一句道:「插手軍政國事乃是非分!」頓一頓,他又嘟囔一句道:「何況,我也不覺著遷都有什麼不好,那些反對遷都的,也未嘗不是私心作祟……」
這話一出,王賢就嚇得心一緊,這就差指著太子的鼻子罵,你丫說的好聽,還不是擔心自己離開南京,失去勢力?
果然,太子一張臉漲得通紅,順手撈起床邊的痰桶,朝朱瞻基狠狠擲去。朱瞻基畢竟年輕,身手敏捷,堪堪躲避開來。咔嚓一聲,痰桶碎裂在地,同時太子的怒喝聲響起來:「滾出去!」
朱瞻基這會兒也有些清醒,知道再爭下去也沒好果子吃,便硬邦邦丟下一句:「哪天皇爺爺真要廢立,兒子就陪著父親一起下地獄就是了!」
「滾!」太子聲嘶力竭的吼聲,整個太子府都能聽到。
朱瞻基這才被王賢拉扯著,離開了太子寢宮。兩人本要回東院,走了兩步,朱瞻基卻氣悶難耐道:「去你那兒!這裡我一刻也不想待!」王賢苦笑著點點頭,和朱瞻基踩著雪出了太子府,乘車到他位於後海的居處。
因是有先見之機,當年跟著御駕親征馬哈木,路過北京城,王賢便有了提前在這裡購置莊宅的念頭。回杭州後,和王興業一說,老王自然對這個牛逼兒子深信不疑,馬上湊了湊錢款,親自跑了趟北京。實地考察後,王興業對兒子的觀點極為認同,一口氣在北京買了幾十處產業……一來,王家這些年著實有了家底,但更重要的是,那時北京房產出奇的便宜,在南京買個小院的錢,能在這裡買十套體面便利的大四合院。
王賢雖然不關心這個,但也聽老爹提起過,隨著遷都之事日漸明朗,這兩年京城房價飛漲,當初購置的產業,價錢已經翻了番……這次王賢到北京長住,王興業便讓人將環境最優美的一套宅子收拾出來,家具家什購置一新,靜候王賢入住。
王興業是明白人,知道如今兒子的權位干係重大,所以只購置了家具,奴僕丫鬟之類一個都沒有。王賢入住前兩天,吳為便帶著北鎮撫司的便衣住進來,充當府上的管家奴僕,是以這會兒,給他和太孫開門的,是一名正經的錦衣衛百戶。
在吳為的帶領下,王賢和朱瞻基進了前廳,兩人烤著火,本想說會兒話,但都覺著筋疲力盡,便各自去睡了。王賢頭一沾枕,便鼾聲大作,他實在是累極了。朱瞻基卻在床上烙餅一樣,翻來覆去睡不著,明明睏倦至極,昨日裡的一幕幕卻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轉來轉去,讓他不得安寢。
實在睡不著,太孫殿下索性披衣起床,推開窗看著外頭落雪紛紛,才漸漸平靜下來。就這樣到了天色微明,雪停。朱瞻基便喚人為自己穿戴整齊,他得趕到宮裡去伺候皇爺爺……昨一晚上,他已經對著雪想明白了,和父親分歧越大,就越得和皇爺爺親近,不然自己的日子,真要徹底沒法過了。
經過王賢窗外時,朱瞻基聽到鼾聲如雷,不禁羨慕地嘆口氣,便順著迴廊離開了後院。
太孫走過不久,王賢房間的窗戶便打開,只見他滿臉憂慮地看著太孫離去的方向……太子和太孫父子離心如此,實在是他從前半分沒想到的。
當朱瞻基抵達乾清宮宮門時,當值的太監楊慶笑著迎上來:「還以為殿下會多睡會兒呢,還是這麼早就來了……」
「我怎麼能睡得著?」朱瞻基苦笑一下,在太監的伺候下脫掉雪靴,換上乾爽的皂靴,便想往裡走:「我皇爺爺起來了嗎?」
「皇上起來了。」楊慶小聲道:「不過您這會兒不能進去。」
「怎麼?」朱瞻基登時臉色煞白,嘴唇哆嗦道:「皇爺爺不許我覲見?!」他最擔心的就是,自己被皇帝遷怒,和太子一樣不受待見,叫那朱高燧乘虛而入。
「呃?」楊慶愣一下才明白朱瞻基的意思,忙賠笑道:「您想哪去了?皇上只是在跟成國公爺說話呢。您要是急著進去,奴婢這就去給您通稟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」朱瞻基一顆心才放下來,苦笑道:「昨晚沒睡好,腦子糊塗了。不用通稟,等成國公出來再說吧。」
「好。您快到值房暖和去。」楊慶殷勤地把朱瞻基讓到值房,又讓人給他上了參湯提神,朱瞻基端著味道濃郁的參湯,神魂卻全飄到寢殿之中,他太想知道裡頭的皇帝和成國公,在說什麼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