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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綱本就是為了尋王賢的錯處來的,聞言心下暗喜,面上不動聲色道:「休得聒噪,本官自會問個明白。」說著冷冷望向王賢道:「王大人,為何遲遲不肯放人入考場?」
「搜檢尚未完成。」王賢淡淡道。
「為何如此拖拉!」紀綱訓斥道:「照你這個速度,天黑也沒法入場!」
「舉子不肯配合。」王賢還是不咸不淡道。
「為何不肯配合?」紀綱逼視著他道。
「因為他要我們脫衣接受搜檢!」不待王賢開口,便有舉子聒噪起來道:「士可殺不可辱,我們絕不答應!」這話引起不少響應的,就連一些沒有夾帶,但腦殼裡滿是書生意氣的傢伙,也跟著大聲附和起來:「就是就是,士可殺不可辱!」
見本來已經要掌控住的局面,因為紀綱的到來重新失控,王賢的面色變得鐵青,緊抿著嘴一言不發。
紀綱則任由舉子們聒噪,他第一次覺著原來嘈雜怒罵聲也有如此悅耳的時候。而那些舉子見總監官一來就毫不留情地訓斥王搜檢,對他們卻頗有縱容之意,哪有不愈演愈烈的道理?一時間討伐聲大起,傳遍貢院前後,也驚動了至公堂上的主考大人和各位考官,紛紛過來查看。
待人越聚越多,直到連主考大人都來了,紀綱才冷笑著開口,一字一頓道:「王大人,眾怒不可犯,祖訓不可違,你還是好自為之吧!」這話說得又重又狠,任誰也不得不低下頭顱。紀綱等這一刻好久好久了,十幾年來,還從沒有人敢像這個王賢一樣羞辱於他,每次一想到自己在大堂之上,被王賢用火銃指著,他就如萬蟻噬骨,五內俱焚,不把王賢踩個稀巴爛,再挫骨揚灰,他寢食難安!
紀都督卻不會去想,到底是誰先把誰逼到牆角的,王賢不過是無奈反擊而已。當然在紀都督這種權勢滔天的人物眼中,他折辱別人是天經地義,別人反擊他就該千刀萬剮了!
說完擲地有聲的一句話,他冷冷看著王賢,就像在打量自己的獵物,這才只是個開始……
這時候梁主考也過來了,見狀就知道王賢昨天並未向紀綱請示。心下也頗為不滿,認為這小子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,變得太狂妄了。但他畢竟把王賢當成讀書人,心理上要比跟紀綱近多了。所以在了解了情況後,沒有跟著一起訓斥王賢,而是勸說道:「王大人認真搜檢是對的,但是太祖皇帝的聖訓也不能違,讀書人的體面還是要留的,至於搜身就免了吧。」
王賢卻絲毫不為所動,指著筐子裡堆滿的各色小抄道:「主考大人,總監大人看到了麼,還沒搜查,便主動交出了這麼多!這就是對太祖皇帝信任的回報?這就是讀書人的體面?!」
「這……」梁主考看著那筐子裡的各色小抄,不禁咽了口唾沫,他萬萬沒想到,夾帶作弊已經到了如此猖獗的地步。昨天王賢說時,他還不以為然呢,現在看來,人家王賢還是口下留情了呢。
怎麼說這些舉子犯錯在先,王賢要嚴加搜檢也說得過去,這讓梁主考替舉子們說話的底氣弱了不少,以商量的口氣對王賢道:「我看這樣吧,棉袍外衣可以嚴加搜檢,至於內衣,還是算了吧。總得給讀書人留點體面。」
王賢卻執拗道:「若是恰好把小抄藏在內衣里怎麼辦?」
「這……」梁主考登時無語,這種到底是於情還是於理的問題,本來就分不出個對錯,碰上王賢這個一根筋,就更加說不清了。
「梁大人,你還跟他廢話什麼?」那廂間,見梁主考和王賢客客氣氣講道理,紀綱終於不耐煩道:「直接下令不就完了!」他這個總監官雖然本身的品級權勢都比梁潛高多了,但在貢院內,還是要以主考為尊的。
「這樣啊,」梁主考沉吟起來,拿不準主意道:「紀大人意下如何?」
「當然是命他遵令了!」紀綱不耐煩道:「主考大人的命令他豈敢不遵!」
梁主考本質上是個書生,並非胡廣那種宦海搏殺的老鬥士,聞言竟沒了主意,依著紀綱的意思道:「王大人還是照辦吧!」
「除非主考大人把下官解職逐出考場!」王賢卻不為所動道:「否則這搜檢之事就只能這麼辦!」如果能被逐出考場,也算是個可以接受的下場,頂多被皇帝訓斥罰俸,卻能保住鎮撫司的差事。
「你……」梁主考沒想到王賢竟敢抗命,不禁拉下臉道:「王大人,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主考官麼?莫非以為我治不了你?」
「大人有權將下官解職並逐出考場。」王賢淡淡道:「大比結束後還可以彈劾下官。」
見王賢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,梁主考也動了真火,怒道:「好!好,我就把你逐出去!」
「主考息怒……」旁邊的官員趕忙勸起來,儘管他們和王賢的交情不深,但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心腹,就這麼看著他被趕出去也不說點什麼,將來不好相見。
紀綱在一旁冷眼看著,見梁潛真要把王賢攆出去,才開口道:「梁主考息怒,不妨給下官個面子,且放他一馬吧。」
此言一出,滿場皆驚,心說這紀都督腦子壞掉了麼?怎麼又變成王賢這邊的人了?梁主考也氣炸了肺,好你個紀綱,把老子推出來,你卻裝好人,讓我里外不是人!
第0560章 發現
但最震驚的還是王賢,他本以為紀綱是要在搜檢之事上做文章的,這才無論如何都要嚴加搜檢,不讓紀綱有把柄抓。按說在自己堅持嚴搜的前提下,紀綱應該知道他已經沒有可乘之機了,這時候把自己逐出考場,事後再狠狠參上一本,絕對是個不錯的結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