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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殿下,還猶豫什麼?」另一側的英國公,忍不住低聲喝道。
「殿下,一失足成千古恨啊。」王賢那魔性的聲音,也如跗骨之蛆般緊緊相隨。「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?假作真時真亦假,無為有處有還無。」
朱瞻基本來被英國公鼓動要邁出去的腳步,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,怎麼也抬不起來了。此時此刻,他心中矛盾無比,兩個念頭在拼死搏鬥,一時如何分得出勝負?
一個念頭是,亮出遺詔,拼他個你死我活!另一個念頭是,不要衝動,至少面前局面還可收拾。留得青山在,不愁沒柴燒!
亮出遺詔,至少能占據大義的名分,和對方拼個魚死網破!但現在,皇帝和王賢極有可能已經挫敗了英國公的軍事安排,真把他們逼急了,先倒霉的一定是自己和眾勛貴。畢竟,一切較量到最後都要看軍事層面的勝負!
儘管皇帝不大可能賜死自己,但廢為庶人,圈禁終身是跑不了的。
一旦落到身陷囹圄的地步,非但皇位不用再指望,連生死都要捏在別人手中,這下場是太孫殿下不敢承受的。
就算遺詔大白天下,皇帝迫於壓力將王賢賜死,跟他這個階下囚又有什麼關係呢?無非是為朱瞻埈那個蠢貨做了嫁衣罷了。
可要是真這麼縮回頭去,固然能保得自己一時苟安,勛貴們卻一定會被秋後算帳,等到勛貴們手中的兵權被盡數剝奪,恐怕就是父皇立朱瞻埈為太子的日子,至於自己這個前任的太孫殿下,恐怕早就被世人遺忘了……
痛快速死與窩囊緩死,你讓太孫殿下作何選擇?!
文武群臣大氣不喘地盯著朱瞻基,卻遲遲不見他動作,險些把大臣們給憋死。
就連一直沉默的洪熙皇帝,似乎也終於忍不住,沉聲問道:「朱瞻基,到底有沒有遺詔?!」
大臣們再次齊刷刷將目光從皇帝轉到朱瞻基身上,這下他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吧?!
「殿下,不要退縮,大聲回答皇上,把遺詔拿出來!」張輔試圖打消朱瞻基的怯懦。英國公押上了自己和眾勛貴的一切,他已經沒有退路了。
「別聽他的,你現在還是清白之身,邁出這一步,可就罪孽深重了。」王賢淡淡說道:「殿下,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?」
「都閉嘴!」朱瞻基被這一左一右兩個傢伙聒噪得頭昏腦漲,忍不住低聲咆哮起來。
「你說什麼?!」朱高熾勃然變色,怒斥道:「你敢讓朕閉嘴?!」
「父皇誤會了,兒臣豈敢對父皇口出不敬之言?兒臣說的是身邊的人……」朱瞻基趕忙解釋起來。
「哼!」朱高熾這才面色稍霽,冷聲問道:「你還沒回答朕,到底有沒有遺詔?」
「回稟父皇……」所有人注視之下,朱瞻基喉結抖動,面色灰敗到了極點,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氣,只聽他緩緩地顫聲道:「兒臣,從未聽說有遺詔的存在……」
「什麼?!」勛貴們聞言,一下子炸開了鍋,滿臉的震驚和憤怒,就像遭到了最無恥的背叛,忍不住紛紛嚷嚷起來:「殿下!你胡說什麼?!不能當縮頭烏龜啊!」
「肅靜!肅靜!」當值御史忙高聲呼喝起來,這時候,張輔也冷靜下來,知道木已成舟,趕忙示意眾勛貴不要聒噪,朝堂上才安靜下來。
朱瞻基始終緊緊閉著眼,抿著嘴,看上去像一下子老了十歲。
「那為什麼會有傳言說先帝曾有遺詔給你?」皇帝這才繼續質問道。
「根本沒有遺詔。」朱瞻基緩緩搖頭道。
「這麼說,就是定國公他們在傳謠了?」朱高熾逼問道。
「……」朱瞻基艱難地,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。
「說話!你啞巴了嗎?!」朱高熾拍案怒喝道。
「是,是謠傳……」朱瞻基輕聲道。
「朕問是不是傳謠?!」朱高熾逼視著朱瞻基,這樣兇惡的形象,在朱瞻基的印象里十分陌生,竟讓他有些怕了。
「是傳謠……」朱瞻基有氣無力地回答。
「他們為什麼傳謠?是對朕心懷不滿,還是被人暗中操縱?!」洪熙皇帝字字誅心地問道。
「陛下!」徐景昌也嚇壞了,趕忙大聲分辯道:「微臣只是聽到謠傳,想請太孫殿下澄清!以正視聽,以安社稷而已!絕不是對皇上不滿!」
「放屁!」朱高熾面色鐵青地咆哮道:「你多大人了,做事不過腦子嗎?就算聽到謠言,心有疑惑,難道不該先私下奏明朕嗎?置朕父子於如此尷尬境地,你真是罪該萬死!」
「罪臣有錯,請皇上責罰!」徐景昌腸子都悔青了,他跳出來給朱瞻基當馬前卒,太孫殿下卻當起了縮頭烏龜,把他坑得怎一個慘字了得?聽到皇帝有息事寧人的意思,徐景昌趕忙磕頭認錯,實指望還能全身而退。
「朕當然要重重罰你!你這個挑撥朕父子和睦的狗東西,包藏禍心,企圖顛覆朕的社稷!欺君罔上!大逆不道!」朱高熾一番疾言厲色,罵得徐景昌魂飛魄散,皇帝這是要把他滿門抄斬的節奏呀!
眾勛貴也嚇壞了,趕緊硬著頭皮出班相救,苦勸皇帝『念在定國公一片忠心,就饒他一次吧!』『定國公的父親可是死社稷的大功臣啊!又是皇上的親舅,不看僧面看佛面,皇上就饒他這一次吧!』
朱高熾見都到了這種地步,這幫勛貴竟還跟沒事人一樣,有心情替別人說好話,洪熙皇帝就氣炸了肺!這幫勛貴無法無天到什麼程度?真以為大明朝的律法治不了他們?朕的狗頭鍘殺不得他們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