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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。」朱高燧低下頭,他知道,這是皇帝給自己最後一次敲警鐘,讓自己斷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,安安順順地和他扮演慈父孝子……朱高燧心裡一個勁兒冷笑道:『那跟殺了我有何區別?!』不過能躲過接下來的狂風暴雨,他就該燒高香了,哪還敢奢望太多?!
「去歇著吧。」朱棣垂下眼瞼,不再看他,吩咐朱瞻基道:「瞻基你給皇爺爺捏捏腳。」
「是。」兩人同時應聲,朱高燧退出去,朱瞻基則緩緩扶起朱棣,扶著他到床上躺下,蓋上被子,自個兒則跪坐在床尾,兩手按壓起朱棣的腳心。
朱棣緩緩閉上眼,好久都不出聲,好像是睡著了。
就在朱瞻基以為他已經睡著,停下手,準備悄悄退出去時,突然聽朱棣幽幽道:「你是不是覺著朕老糊塗了?」
「孫兒不敢。」朱瞻基悚然一驚,心頭那點兒睡意,登時無影無蹤。
「不聾不啞難做當家翁。」朱棣躺在床上,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,但從語氣中能聽出濃濃的失望來。「人不能太明白啊,尤其是為人父母,哎,一群討債鬼……」
「……」朱棣像是在喃喃自語,朱瞻基不確定是不是跟自己說話,不過就是確定,他也不敢接話,只能默默聽著。
「失敗……真是失敗……」朱棣含含糊糊說完最後幾個字,便翻個身,睡過去了。
朱瞻基又聽了一會兒,聽到皇帝的鼾聲起來,才悄然退了出去。
第0839章 皇帝返京
十月二十八,金陵城再次迎來了她的主人!
如過去許多次那樣,留守京城的太子官員,盡心竭力地籌辦起了接駕事宜,這本就是駕輕就熟的事務,自然辦理得井井有條,一應禮儀護衛皆按照章程,絲毫都不差!
但這回的氣氛,明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肅殺太多,所有人都惴惴不安,不知道會迎來怎樣一場雷霆之怒?!
老天爺也湊熱鬧,竟從早晨就開始陰風怒號、烏雲鉛垂,讓在龍江口迎駕的太子漢王並眾文武,愈加喘不過氣來。
在煎熬中等啊等,眾人終於看到數艘高聳入雲的寶船,在二百餘艘巨艦的扈從下,穿過濃濃的江霧,以一種突如其來,卻又泰山壓頂的氣勢,出現在所有人面前!
「皇上駕到了!」禮部官員回過神來,忙催促儀式開始,教坊司奏響韶樂,彩棚下的公卿大臣、文武百官、還有藩國的使節,齊刷刷朝大船跪拜,高聲道:「臣等恭迎皇上!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」
「……」最高的一艘寶船頂層甲板上,立著面如寒霜的大明永樂皇帝!俯瞰著螻蟻般跪拜在碼頭上的眾大臣,朱棣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,他甚至沒有穿龍袍,只是隨便穿了件深青色的直裰,外頭披著一件墨色大氅,愈發襯托出皇帝此刻灰暗的心情!
他的身後,立著太孫和趙王,還有鄭和、趙贏、胡灐幾個。受皇帝心情的影響,所有人都緊繃著臉,一言不發。
這時候,太監李嚴過來,輕聲對朱棣道:「皇上,太子和群臣來迎駕了,咱們是不是該下去了?」
「……」朱棣沉默一會兒,冷聲道:「讓他們跪著吧。」說完便轉過身,對鄭和道:「換一艘船避開他們,你和影子陪朕回宮。」說著朱棣又看看太孫和趙王道:「太陽不落山,你們不准下去,更不准走漏消息。」
皇帝這擺明了是要懲罰文武大臣,朱瞻基和朱高燧忙輕聲稱是。
「走吧。」朱棣說完,便轉身下了樓梯,趙贏和鄭和兩人忙跟上。
在鄭和的安排下,片刻之後,朱棣便乘上一條不起眼的戰艦,離開了龍江口。南京城是可以從水路直入的,只是秦淮河上跑不開龐大的寶船,所以往常皇帝都在龍江口下船,乘坐御輦返京。這回朱棣不想見他的大臣,便坐著這條小了好幾號的軍艦,徑直從水門回京了。
說是小了好幾號,那也是跟龐大的寶船相比,對秦淮河上往來的貨船畫舫來說,朱棣乘坐的御舟,依然是一條龐然大物!臨近船上的人紛紛側目,不知道船上是哪家權貴,待看清站在甲板上的是個鬚髮半白的魁偉老者,眾人便都沒了興趣……他們不知道,這老者就是這大明朝的至尊皇帝!
「所以說,朕其實沒什麼特異之處。」朱棣看著對自己視而不見的百姓,淡淡道:「穿著龍袍是皇帝,脫下來就是個普通老頭子。」
「那是老百姓有眼不識泰山。」趙贏輕聲道:「誰能想到皇上不在龍江口,而在這條小船上呢?」
「所以說……」朱棣搖搖頭,自顧自道:「指望臣子的忠心,是可笑的。」他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,根本沒理會老太監的話。
說完,朱棣看看趙贏和鄭和,淡淡道:「也就你們這些沒根沒勢的人,還能可信點兒……」
「是。」趙贏輕聲道:「我們這些廢人,無兒無女、無父無母,離了皇上什麼都不是,除了效忠皇上,沒有別的念頭。」
「私心雜念還是有的。」朱棣搖搖頭道:「十個太監九個愛財如命。」說著看一眼鄭和道:「也就是你這個怪人,最不像太監。」
「呵呵……」鄭和說不出老太監那麼肉麻的話,只能笑笑。
「這次多虧了你。」朱棣嘆口氣道:「朕的江山還是得靠你們啊!」
「他們雜念太多了……」趙贏幽幽道:「不是私心作祟,又怎麼會有眼下的局面?」說著嘆口氣道:「皇上是沒見,鎮江城當日的場面,死了十多萬人啊,太慘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