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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好好……」嫂子們的笑聲轉浪,又唱道:「三把果子撒上頭,新娘頭抹了桂花油。這話大伙兒信不信?」
「不信不信!」眾人一齊搖頭。
「俺說這話你不信,就請新郎去聞聞!」嫂子們笑唱道。
「聞一聞,聞一聞!」眾人便一起對新郎起鬨道:「你不聞來我們聞!」
「那還是我自己聞!」王賢忙回一句,然後湊到新娘頭邊深深一嗅,對眾人道:「聞一聞來確是真,桂花油抹得香噴噴。頭戴絨花顫巍巍,蜜蜂也來採花粉!」
這才剛開始,嫂子們將棗子撒到新娘的蓋頭上,又唱道:「四把果子撒到臉,新娘子臉似白玉盤。櫻桃小口柳葉眉,傾國傾城賽貂蟬!這話大伙兒信不信?!」
「不信不信!」眾人一齊浪笑著搖頭。
「俺說這話你不信,請新娘揚起臉來大家看!」嫂子們笑唱道。
「看一看,看一看!」眾人便對新娘起鬨道:「不給看我們自己看!」
一身霞帔,頭戴鳳冠的林清兒,只好羞羞地將蓋頭掀起,將那眉目如畫的粉面,露給眾人一管,自然引得一片亢奮的歡呼。
「五把果子撒到手,新娘子手指賽嫩藕。描花繡朵不求人,能文能武第一流。」嫂子們便繼續唱道:「有人說她是拽子,有人說她六指頭。到底是個啥樣子?請新郎拿起新娘手來瞅瞅!」
「拿起來,瞅一瞅!」眾人越來越興奮地起鬨道:「不然我們自己拿起來瞅!」
「我來拿呀我來瞅,我的媳婦誰也不能動!」王賢忙拿起林姐姐的纖纖玉手,裝模作樣觀看一番,又在眾人的起鬨聲中,換了另一隻,這才匯報導:「十指纖纖賽玉蔥,定有一手好女紅!」
「六把果子撒到腰,新娘腰藏只大狸貓。大家都說有了喜,俺說那是棉褲腰,這話大家信不信?」
「不信不信!」詞兒是越來越過火,鬧洞房的情緒卻越來越高。
「這話大家都不信,還請新郎伸手去摸摸!」
「快快伸手摸一摸,不然我們自己摸!」起鬨的聲音能把房頂掀翻,一些鬧房的大姑娘小丫頭,臉都漲得紅彤彤,心說難道自己結婚時,也要被這般作弄?心下又是緊張又是期待,不由都痴了。
王賢只好當眾雙臂環過林姐姐的纖腰,對眾人道:「嫂子眼睛真叫拙,新娘的纖腰如束素。紅蕖照映霜林表,楊柳舞風腰裊裊。」羞得林清兒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,心裡卻喜得跟什麼似的。
眾人轟然叫好聲中,嫂子們繼續唱道:「七把果子撒到腳,新娘走路腳歪歪。我想是怨路不平,大家硬說是條半腿。不管是真還是假,新娘起來走幾步。」
起鬨聲中,林清兒只好款款下地,在滿地的核桃、桂圓上走兩步。然而從送入洞房到這會兒,她早就坐麻了腿,一站起來險些跌倒,王賢趕緊攙扶住,引得眾人笑翻了天。
待新娘重新坐下,嫂子們接著唱道:「八把果子撒到腳,新娘子腳有三尺多。大家誇她是腳狀元,五湖四海比大腳。俺說這話你不信,不信新郎去約約!」
「約一約啊約一約,不然我們就自己約!」
王賢這個汗啊,這大明朝鬧洞房,一點不亞於幾百年後啊,當初他折騰人家新郎官兒的,這會兒全都報應回來了。只好彎腰捧起林清兒一隻穿著紅繡鞋的小腳……話說大明才定鼎不到四十年,蒙元遺風猶存,程朱理學未盛,大戶人家的女子,還沒有纏足的習慣。然而林清兒一雙腳,卻天生生得纖細小巧,王賢捧在手裡,裝模作樣一丈量,也就是一紮多一點。然後趕緊放下,用羅裙蓋住,對一群瞪大眼的賓客道:「約一約來約得好,小腳只有三寸多。走路好比風擺柳,擔挑子好比大駱駝……」引得眾人捧腹大笑。
「九把果子撒新人,二位新人真斯文。男的好比楊宗保,女的好比穆桂英。自從今日結秦晉,二人去破天門陣!」氣氛熱烈到了極點,撒喜床也終於到了尾聲,嫂子們齊聲高唱道:「幾把果子都撒完,客人們還嫌撒得短。不過本來春宵苦就短,新郎已經把兵點,新娘快點將床鋪,鋪好咱們就把沙場讓!」
原來在婚床上,反鋪一條花席,新娘要鋪床,就得把它翻過來。新娘要是不翻蓆子,鬧房的就不走,逼著新娘子非得當著他們面翻過來。當林清兒終於動手翻席,在一旁的鬧房者便趁機問道:「翻過來了沒有?」
新娘子自然羞於回答,但鬧房者窮追不捨,直到林清兒紅著臉道:「翻過來了!」
「新娘子都翻過來了,新郎子還等個啥?」鬧房的才怪笑著一鬨而散。
哄堂大笑聲中,賓客走得一乾二淨,洞房裡只剩下一對新人。
洞房花燭夜,長夜燃明燈,兩人面面相覷,好一會兒才從鬧房的折騰中緩過勁兒來,王賢握住林姐姐的小手,兩人相視一笑,甜蜜非常,沒有盲婚啞嫁的刺激緊張,卻多了幾分琴瑟相諧,鸞鳳和鳴,此中溫情恩愛,自是那些萍水相逢的夫妻無法比擬。
只是熟歸熟,兩人卻都不敢說話,為啥?因為屋外頭一溜兒偷聽的耳貼牆壁,就等聽新人弄出聲響來,若得其一言半語,更要大肆宣揚,傳得四鄰皆知,經久不衰。但一點聲音也沒有,也是不吉利的,若是洞房花燭夜,被聽房的嚇到一宿不敢動彈,更會傳為笑談。不過聽房還有個規矩,就是不能出聲,要是外頭人被裡頭人引出大動靜來,就算聽房失敗,自然要溜之大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