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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泄完胸中戾氣,朱棣對山東的恨意仍未消減,苛捐雜稅遠勝他省,疏浚運河、營建北京,更是盡數落在山東的壯丁身上,每年幾十萬壯丁出去,能回來半數就不錯了……所以,山東父老對大明朝、對皇帝的憎恨,遠遠超過任何一省,也就不難理解了!
在這樣惡劣的環境為官做吏,當有多悲催也就可想而知了。每年的稅糧肯定無法如數收齊,境內盜匪橫行、民亂頻仍,年年考績必定名落孫山,不要說升遷了,就連能平平安安熬到轉遷別處,都是要燒高香的,至於罷官免職,實屬家常便飯,坐罪喪命也屢見不鮮。是以官員們將到山東做官視為畏途,稍有些門路的,都已避而遠之,剩下的都是些沒有靠山的、獲罪貶謫的、或者得罪了上官挨整的,總之就是一群沒有希望的可憐蟲。
這些山東官員本來就朝不保夕,三大殿火災後,朝廷又將罪魁定為山東白蓮教,山東官員就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了。山東的三位軍政大員,布政使儲延、按察使劉本和都指揮使馬忠三人更是整日會商,合計應對之策……查辦白蓮教的案子,是按察使的責任;但白蓮教藏兵於民,布政使亦責無旁貸;想要對付遍布全省的白蓮教徒,沒有軍隊是萬萬不能的,所以也離不開都指揮使。
好在三司的衙門都在濟南府,三位大人碰頭倒也方便,商量來商量去,還沒商量出個章程來,又一個晴天霹靂咔嚓一聲,砸在三位大人頭頂——皇帝竟派王賢為欽差,前來山東查辦白蓮、捉拿佛母!這可把三位大人嚇得夠嗆,王賢何許人也?那是上天入地、殺神滅佛的當世頭號凶人!這些年,關於王賢的傳說可太多了,真的假的、有的沒的,大明的官員百姓,都能說上兩段,總而言之、言而總之,這是個極難對付的傢伙!
難對付到什麼程度?凡是跟他作對的,無論漢王還是紀綱還是山西那一窩,通通都慘敗告終……如今王賢身為錦衣衛大都督,朝中奧援無數,就更不是他們這些地方大員能抗衡的了!
「這樣的欽差大人,咱們可得罪不起啊……」倒抽了半晌冷氣,布政使大人說出了三人的心聲。
劉本和馬忠聽了也使勁點頭,可不是嘛?這麼多年,跟他斗得沒一個有好下場的,山東出去的紀綱,被抄家滅門了!不可一世的漢王,也被削去兵權,就在山東地兒窩著呢!
「藩台,您是長官,您來定個調子。」雖說三司分立,互不統屬,但無疑管民政的布政使權力最大,是以劉本、馬忠有此一說。
「一定要拿出最大的熱情,提供最好的條件,致以最高的敬意,務必令其賓至如歸,心滿意足!」儲延沉吟一下,給出了他的意見。
「說的好!」馬忠是個武夫,說話比較直接,聞言大喜道:「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,咱們都跪下舔他的……鞋面了,他總不能還在咱頭上踩兩腳吧?」
儲延劉本聽他說的粗俗,暗暗皺眉,但仔細一想還不就這麼一會事兒?於是劉本直接問道:「那具體怎麼辦呢?」
「伯爺大概什麼時候到?」儲延問道。
「據報出京的日期是二月二,京城距離濟南府八百里路程。」馬忠掐指一算道:「騎馬的話,應該半個月到。」頓一頓道:「不過也說不定,據說這位爺曾經三天時間,就從南京趕到北京。」
「那是為了救駕。」劉本道:「來山東上任不用這麼趕吧?」
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。」儲延想一想,拍板道:「咱們抓緊把省城這一攤安排好,七天以後到德州迎接欽差大駕!」德州隸屬濟南府,是山東和河北的省界……哦對,如今的河北已經改做北直隸。
對於到省界迎接欽差大人,劉本和馬忠毫無異議。
「這陣子,咱們都得忙活起來了!」儲延想一想,具體吩咐道:「從濟南城到德州省界,凡欽差經過的路徑,一定要黃土鋪路,不准看到一點垃圾。還有,正是春荒的季節,官道上到處是逃春荒的叫花子,讓各府縣都出動起來,把這些人全都給關起來,務必不要污了欽差大人的眼!」
「成。」劉本點點頭,接下這個差事。
「省城以外,欽差大人畢竟只是路過,讓人將臉面收拾乾淨,做做表面文章也就成了。最要緊的還是濟南城,咱們濟南可是個好地方,『四面荷花三面柳,一城山色半城湖』,要利用這個優勢,讓欽差大人住得好、吃得好,玩兒的好,一切都好。」
「吃的好玩兒的好簡單,山東雖窮,供一個欽差吃喝,還是沒問題的!泰山姑子天下聞名,咱們挑些最靚的服侍欽差,保管他樂不思蜀。」馬忠道:「只是這欽差行轅才是最要緊的,應該設在哪裡?」說這話時,他拿眼瞥向儲延。這裡頭有一樁公案,濟南府雖然號稱一城山色半城湖,但真正的精華,就是大明湖、趵突泉、珍珠泉一線,元朝的時候,這些美景盡歸當時的濟南公張榮所有。等到了國朝,原先的濟南宮府就成了山東行省的官衙,後來洪武九年,撤行省改布政司使,分立三司,原先歸於行省長官的司法權和軍權,就分給了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。這兩司既然和布政司平級,自然要搬出原先的行省官衙。至此,布政使司便獨占了半城的美景!
馬忠每次到這兒景色美不勝收的布政使衙門來,都會一陣陣氣不順,回去看自己狹小的官衙,更是窩火憋氣,莫可名狀。本著自己住不上,也不能讓對方痛快的原則,他故意說道:「我準備,將自己的衙門騰出來,給欽差大人做行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