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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薛祿和啞失帖,都是唐雲的老戰友、老兄弟。唐伯爺雖然不敢直接招惹那凶神,但若有人想挑戰紀綱的權位,他是很願意提供幫助的。
第0180章 舊知
定計之後,唐雲和周新兵分兩路,前者帶兵直取浦江縣城,後者則率軍圍了鄭宅鎮。
鄭宅鎮就在白馬鎮邊上,僅僅一個時辰,官軍就完成了對鄭家的合圍。鄭宅鎮上沒有慌亂也沒有過激的反應,保持著令人心悸的安靜。
鄭家雖然不出聲,但所有官軍都感到莫大的壓力,這壓力來自鎮口那塊太祖欽賜的牌坊——江南第一家!
爾等若是夠膽,只管放馬過來!大音希聲,卻震懾人心……
周新一面令官軍挖壕下營,一面命人到鎮上通告來意。對其所謂的『保護』之言,鄭老爺子自然嗤之以鼻,但仍然派自己的兒子,前去軍營表示感謝,還抬著十幾擔美酒、十幾車生豬勞軍,並帶去自己則因為『病重難起』,不得親至的歉意。
鄭沿出了九道牌坊便發現,鎮外已是溝壕深挖,柵欄林立,官軍分明一副嚴防死守、要鎮上人插翅難飛的架勢。儘管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,但看到此景,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抽搐一下……
道明來意,官軍放其從尚未合攏的地帶通過,又故意引著他們經過層層營壘,方帶其進入中軍。
通稟之後,周新倒沒有故弄玄虛,很快便讓他進了大帳。
「草民拜見臬台大人。」鄭沿深深施禮。
「免禮。」周新端坐在大案後,凝視著鄭沿道:「請坐。」
侍衛奉上把椅子,又給鄭沿上了茶,便躬身退下。
大帳中只剩下坐在大案後的周新和與他對坐的鄭沿。
燭火照帳,周新依然在看著鄭沿,鄭沿也回望著他,兩人一時沉默。
良久,周新方緩緩道:「十年不見了,別來無恙,老同窗。」
「不敢……」聽到『同窗』二字,鄭沿似笑非笑道:「在下早已是鄉野草民,日新兄卻貴為本省臬台,百姓高祖,草民高攀不得。」這年代尊稱縣官為『老父母』,知府高一輩,則是『祖父母』,以此類推到一省大憲,自然是『高祖父』了……
「你還是溫良恭讓。」周新嘴角掛起一絲微笑,罕見地溫聲道:「就像二十年前。」
周新一句話,將鄭沿的思緒拉回到洪武年間,當時他以諸生入貢太學,身為江南第一家的嫡系子弟,族中父兄又多在朝為官,那時的鄭沿自然風光無限,哪怕是在京城之中、貴胄雲集,他也依然享受著眾星捧月的尊崇。
而那時的周新,則是個不起眼的南蠻小子,家境貧寒、不愛說話,常常受到一些紈絝同窗的欺負。鄭沿看不慣,便時常回護於他。有了鄭沿的保護,周新這才不受欺負,得以繼續學業……
之後的歲月里,兩人交往漸多,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,也曾攜手出遊、也曾吟詩作對、也曾指點江山、也曾激揚文字。直到肄業後,鄭沿在朝中為清貴詞臣,周新到地方為官作吏,兩人還書信不斷,互訴心曲,直到建文四年,靖難之變,燕王破京,京城官員不願侍奉亂臣賊子,紛紛棄官歸隱,鄭家子弟深受兩代君恩,自然也在其中,鄭沿便回到家鄉,閉門讀書、侍奉老父。
而周新則繼續在永樂朝為官……自然,兩人便斷了聯繫。道不同不相與謀,昔日的好友形同陌路。
之後十年裡,鄭家因為對永樂皇帝的消極態度,自然失寵於本朝,鄭沿也漸漸褪去光環,和光同塵,與尋常鄉紳無異。
而周新則聲名大振,成了皇帝寵信、百姓敬仰,赫赫有名的冷麵鐵寒公!如今更是為一省大憲,率大軍包圍了鄭宅鎮,鄭家全族老小的生死盡在其手中!
十年河東、十年河西,人生浮沉變幻之無常,莫過於此……
感慨萬千,千萬感慨,但最終還是要回到現實,儘管現實是那樣的殘酷……
「我這次的來意,他們應該和你們家說明了。」還是周新重新開口道:「子彥兄親自來這一趟,應當不只是為了勞軍吧。」
「臬台明鑑,」鄭沿拱手道:「草民這次來有三件事請教。」
「你可以問,但我不一定能夠『教』。」周新淡淡道。根本來不及重溫舊情,他就不得不戴上冷漠的面具。
「是。」鄭沿點點頭道:「草民請問臬台,大軍既然是保護鄭家,為何要在面向鄭宅鎮的一面挖壕設柵?」
「軍隊的安排,我不太清楚。」周新緩緩道:「不過我想,鄭家只要問心無愧,這些事情都不足掛懷吧。」
這便沒法再問了。鄭沿接著問第二件:「是不是這段時間,任何人不得出入鄭宅鎮了?」
「不是。」周新搖搖頭道:「只是不許人進入,若有要離開的,只要經過檢查,確認不是明教妖人,自然放行。」頓一下道:「不過現在外面兵荒馬亂,為了避免危險,還是少外出為妙。」
「謝臬台好意。」鄭沿又道:「但其實我鄭家非但足以自保,甚至可以襄助官軍收復縣城。我聽說明教徒凶頑狂熱,又據城而守,唐伯爺兵力太少,恐怕要吃虧,還請臬台不要為寒家浪費兵力,速速與伯爺合兵一處,我願發兩千子弟兵,助朝廷一臂之力。」
「鄭家有這份心,很好很好。」周新沉默片刻道:「但是保護鄭家是朝廷的命令,本官也唯有遵從而已。至於縣城那裡,唐伯爺身經百戰、破城無數,我們就不要瞎操心了。」說著有些傷感道:「我居北海君南海,寄雁傳書謝不能。桃李春風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燈……子彥,我們十年沒見了,今晚我請你喝酒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