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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其實是一層意思,」王賢也笑道:「盡人臣的本分罷了。」
「有道理。」張輔點頭笑道:「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明明是太孫一手提拔的人,皇上還要重用你了。」
「其實皇上太孫本是一體,」王賢淡淡道:「皇上如此寵愛太孫,怎麼會對他有芥蒂呢?」
張輔聞言心頭一震,他聽得出王賢這是話裡有話……王賢的意思是,都只看到皇上對太子的不好,卻忘了皇上對太孫的好,難不成皇上會把太子太孫分開來看不成?這個道理簡單到無可辯駁,讓張輔不得不暗暗反思自己的立場……
之後兩人無話,不知不覺,雄雞一唱天下白,王賢也終於緊趕慢趕,把呈給皇上看的材料整理了出來,交給張輔。
「成了,你休息吧,我進宮去了。」張輔將奏章收好,朝王賢點點頭,離開了鎮撫司衙門。
「我送公爺。」王賢微笑著把張輔送到門口,突然二黑湊上來,對他耳語幾句,王賢點點頭,待那手下走了,他對張輔道:「今天宮門沒開,趙王殿下就在北苑外候著了。」
「哦?」張輔一愣道:「他這麼著急面聖幹什麼?」
「昨天咱們抓了那麼多人,趙王不會不知道。」王賢淡淡道:「估計是打馬騾子驚了吧。」說著笑笑道:「要是趙王能向皇上坦白,公爺不就省得向父親說兒子的壞話了?」
「哈哈,但願如此吧!」張輔大笑起來,這時候家僕牽來馬,他朝王賢一拱手,便打馬揚長而去。
北苑,儀天殿,永樂皇帝一大早見過趙王后,就一直陰沉著臉,沒來由打了幾個小太監的板子,嚇得一眾太監宮女魂不附體。直到有太監通稟說,張輔來了。皇帝的神情才放鬆不少,讓人趕緊準備早膳,那些太監宮女也終於鬆了口氣,井然有序地忙活起來。
待張輔上殿,朱棣便招呼他道:「文弼這個時間來,肯定還沒吃早飯吧,來來來,陪朕一起用膳。」
張輔其實在王賢那裡已經用過了,但哪敢掃皇帝的興致,便恭聲笑道:「那微臣就享福了。」
「也沒有龍肝鳳髓給你吃。」朱棣擺擺手道:「都是些家常的早點,如今咱們想吃什麼吃不到?就是喜歡這熟悉的老味道。」
「皇上說得太對了。」張輔謝了恩,在下首錦墩上坐下,只見桌上擺了十幾種早點,什么小窩頭、驢打滾、豆汁、灌腸、炒肝、麻豆腐……與金陵這邊的吃食迥異,但張輔卻倍感親切,因為都是他小時候在北京常吃的。
皇帝拿著筷子,指著一道道早點道:「你品品,看看能不能嘗出是誰的手藝?」
張輔只好夾了一塊炒肝,細細地品嘗一番,然後擱下筷子,道:「是不是皇上潛邸中廚師呂大海的手藝?」
「哈哈哈,人都說英國公精明過人,不過這次你可猜錯了。」朱棣聞言捻須大笑道:「呂老頭今年六十多了,顛不動勺了,朕去年給他個光祿寺少卿的榮銜讓他退養了,現在是他兒子接班了。這是他兒子的手藝!」
「倒已經可以亂真了,怪不得呂師傅放心讓他接班。父子兩代侍奉皇上,也是一段佳話了。」張輔看皇帝興致不錯,心裡暗暗嘀咕,剛才臨進來前,黃儼還悄悄對他說,皇上心情不好,讓他小心點呢。雖說皇上喜怒無常,也不會變得這麼快吧?
「別放下筷子啊,打太孫去了山西,難得有人陪朕一起用膳,你愛吃什麼就儘管吃,你拘束了,朕也吃不好。」朱棣熱情地說著,自個端起飯碗來用起早膳。
和皇帝一起進膳,張輔也不是頭一回,不過放開膽子吃是不可能的。他恭謹地欠著身子坐著,一邊小心翼翼地動著筷子,心裡一邊飛快地盤算……他知道皇帝的起居習慣,這麼多年來,一直都是五更天用飯,之後便開始一天的忙碌,這會兒雖然早,但也有卯時了,皇上怎麼可能才吃飯呢?
或者說之前,有什麼原因讓皇上吃不下飯?張輔自然想到臨走前,王賢所說的那件事……趙王進宮了!
看來八成是趙王已經向皇上坦白了什麼。張輔暗暗有數後,便且安下心,陪皇上用起了早膳。哪知剛吃了兩口,皇帝已經要漱口了,張輔一見這情形,連忙站起身要謝恩,卻被朱棣一笑攔住道:「朕這幾天老毛病又犯了,吃不多。你不一樣,身子骨可好著呢,練武之人吃這麼點可不行!」說著便起身道:「這桌飯是為你準備的,你可不能浪費。慢慢用,朕先去看奏章,吃飽了再來跟朕說話。」
張輔只好謝恩,待皇帝離開後,又坐下吃了幾口。其實他根本不餓,但這大明朝誰敢拂皇上的好意?吃不下也得硬塞一番。張輔心知肚明,皇帝這是在向自己賣好呢,有道是吃人的嘴短,用了皇帝專門準備的御膳,待會兒奏對時該怎麼說,他也明白了。
想到這,張輔愈加佩服起王賢來,好一個『但求問心無愧,給皇上留好餘地就是了』,正是拜他所賜,自己現在才能安心坐著,不然懷裡揣著個紅炭似的奏章,哪還能坐得住?
雖說朱棣讓他慢慢吃,張輔哪敢讓皇上久等?稍微又動了幾筷子,便也漱了口,起身到裡面謝恩。
朱棣在那裡翻看著奏章,明顯有點心不在焉,見他進來了,馬上讓人賜坐,又問他吃好了麼。
張輔感動道:「臣何德何能,蒙皇上解衣衣之,推食食之,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皇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