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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話夠刺激人的,劉子進霍然抬起頭來,緊盯著王賢,誰知半晌又泄氣道:「我不是男人……」
「得……」王賢無奈道:「先吃飯吧。你這慫樣真是白瞎了張五和老九這些漢子……」
「……」這話更狠,劉子進先是不吭聲,一個勁兒往嘴裡塞饃,可是食不下咽,只把一張嘴塞得滿滿的,一張臉越漲越紅,額頭青筋暴起,嚇得王賢直往後挪屁股。準備見事不好,隨時逃跑。
『呸』地一口,劉子進吐出口中的乾糧,抬起頭來,瞪著血紅的雙眼,對王賢怒吼道:「你說我該怎麼辦?出去跟官軍拼了?我廣靈縣的幾萬將士,十幾萬百姓怎麼辦?投降官軍?你以為我不知道,朱棣那樣的絕世凶人,肯定把我們十幾萬人全坑殺了!」
「不不,你誤會皇上了。」王賢搖搖頭道:「皇上若真是絕世凶人,為何到現在還遲遲不發兵平叛?不就是想要儘可能的少死人?」
「朱棣還有憐憫之心?」一旁的宋將軍冷言冷語道。
「吃你的饃吧!」顧小憐狠狠瞪他一眼,用饃饃塞住了宋鐘的嘴。
『嗚嗚……』宋將軍被噎得直翻白眼,到處找水也找不著。
「他說的沒錯,我信不過朱棣。」劉子進的目光,漸漸凝實起來,冷聲道:「走上造反這條路,就只有一條道走到黑,不是成王就是敗寇,沒有第三條路。」
「還可以接受招安。」王賢緩緩信口道:「我來之前,皇上曾面授機宜,說這些年天下百姓忒苦了點,山西劉子進造反,其實朝廷也有一部分責任……很多百姓都是被貪官劣紳逼得過不下去,才會加入白蓮教的。所以對劉子進能撫則撫,萬不得已才動武。」
「皇帝真是這樣說的?」劉子進難以置信,但他料想欽差大臣也不敢假傳聖旨……卻忘了王賢都敢隻身入廣靈,還有什麼是這傢伙不敢的?
「皇上就是天,我豈敢欺天?」王賢一臉理所當然道。
「還真讓人想不到……」劉子進喃喃道:「皇帝不是誑人的吧?」
「君無戲言!」王賢沉聲道。
「就算是真的又怎樣?」劉子進皺眉道:「我揭竿起事難道就是為了被朝廷招安麼?」
「那你是為了什麼?」王賢笑問道:「為百姓找條活路?」
「明人不說暗話。」劉子進緩緩搖頭道:「我才沒想那麼多,只是覺著男兒在世,學得一身好本領,豈能白白埋沒?」說著蠶眉一挑,露出些許豪氣道:「總要人過留名才是!」
「可惜是罵名。」王賢淡淡道。
「那是你們狗官這樣看!」劉子進不爽地哼一聲:「我雖然讀書不多,也知道陳勝吳廣、千古流芳!」
「你要是像人家陳勝吳廣一樣,憑真本事起事也行?」王賢哂笑一聲,不屑道:「可是你從一開始到後來,哪一步背後沒有晉王的影子?史書上就算寫下你的名字,也只會送你兩個字——走狗!」
「你!」劉子進勃然變色,半晌卻頹然道:「你怎麼知道我是晉王扶起來的?」
「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,明擺著的麼?」王賢洒然一笑道:「你要是真會什麼撒豆成兵、驅鬼使神的道術,咱們這會兒還用像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?」
「這個麼……」劉子進有些羞赧道:「確實是唬人的。」
「所以麼,」王賢一攤手道:「什麼石梯嶺三敗大同軍,打虎峪陰兵取人頭,這些豐功偉績都是怎麼來的?你能跟我說說麼?」
「其實我也不知道……」劉子進聲音越來越小道:「就是稀里糊塗的官軍便退了,還留下那麼多輜重,然後就有我撒豆成兵、能驅鬼神的傳聞出來,我當然也不否認,樂得讓下面人敬畏我。」
「這不過是人家借你的名義,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罷了,你給人家當了夜壺,還在這兒沾沾自喜。」王賢哂笑一聲道。
「夜壺,什麼意思?」劉子進一愣道。
「用的時候挺熱乎,用完了就遠遠丟開。」宋將軍小聲解釋道:「人家現在就是來丟夜壺了。」
劉子進聞言羞憤不已,狠狠瞪他一眼,卻不得不承認,這番話糙理不糙……晉王此番殺雞用牛刀,顯然是非要幹掉自己不可。原因也很簡單,無非是想抹掉同自己的關係罷了……人家已經當上親王了,豈能再跟自己這樣的反賊有瓜葛?
這也是劉子進最近一直逃避現實的原因所在,他清楚自己的斤兩,根本不過是個響馬頭子的水準而已,能在廣靈縣鬧這麼大,實乃天時地利人和,但若是失去了晉王的支持,焉有不敗之理?所以他才會想冒險到太原城去一遭,就是想見見王爺,聽聽他到底想怎麼安排他,和他手下的兄弟。
王賢的話讓他徹底沒法再逃避,劉子進有些羞惱道:「我當初不過是個響馬,是他們把我兄弟趕鴨子上架的。現在用不著了,就想把我們斬盡殺絕,沒門!」說著恨恨地吐口痰道:「我就是死,也要拉他們墊背!」
王賢心說,要的就是這股勁兒,遂微微一笑道:「你原先是響馬?是怎麼跟朱濟熿勾搭上的,又是怎麼幹上造反這份很有前途的事業的?」
「我原先和老五老九他們,是馳騁晉西北的響馬,後來永和王朱濟烺收攏山西的綠林好漢,他有大軍在手,順者昌、逆者亡,我等不得已,才投奔了他。之後幾年裡,有他兄弟罩著,弟兄們打家劫舍倒也快活,直到今年初,朱濟烺突然把我叫到書房,先是一語道破我白蓮教的身份,待我嚇得魂不附體時,又話鋒一轉,讓我以白蓮教的名義造反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