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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四哥,你!」被當眾下不來台,朱六自然憋火,轉頭望向朱四,卻見朱四用目光示意他,看王賢的手腕。
朱六不明就裡,但還是順著他的目光一看,只見那是一串黑白相間的菩提念珠。方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王賢說話上,並沒有注意到這玩意兒,此刻一看,腦子便空白了一瞬。這、這、這是真的嗎?
普天下,他只見一個人用這種黑白菩提念珠,那就是那位黑衣宰相姚廣孝。因為這種玩意兒中土根本沒有,是鄭和下西洋時,從天竺請回來,送給老師姚廣孝的。姚廣孝對此物愛不釋手,但是根據錦衣衛的情報,已經有些日子,沒見他戴這串佛珠了……
會不會是這小子偷的?絕對不可能,這天下誰能偷得走姚廣孝的東西?那麼就是姚廣孝賜給他的。這小子能有本事得太孫青眼,現在又跟姚和尚扯上關係,似乎也可以理解……
一念至此,饒是朱六內功大成、早已寒暑不侵,此刻卻出了一腦門子汗。他簡直不敢相信,這麼個螻蟻一樣的秀才芝麻官,居然能和那老怪物扯上關係?
如果說這天下還有錦衣衛害怕的人,永樂皇帝肯定是其中之一,但絕不會排在第一,因為還有那個叫姚廣孝的老和尚。就連紀綱那種絕世凶人,如果被姚廣孝盯住看一會兒,都會汗濕衣襟,他曾經毫不避諱地對屬下說過,要是姚和尚想要他的命,他絕對活不過一個月。所以他叮囑屬下,千萬別惹到這個老和尚。好在姚廣孝現在一心念佛、與世無爭,倒也不礙他什麼事。
不管是真是假,都不能冒這個險,朱六馬上認同了朱四的判斷,乾咳一聲道:「既然四哥都說了,這次就先不拘你們了,回去不要到處走動,隨時聽我傳喚!」
「走!」錦衣衛行事乾脆,說走就走,把被打掉了鼻子的許千戶抬上車,轉眼工夫便撤走了。
其他人卻不明就裡,只以為他們是看在太孫的面子上撤走了。
無論如何,碼頭上緊張的氣氛消散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悲憤。眾人都望向王賢,周勇突然雙膝跪下,給他磕頭道:「大人,我家臬台時常說,您最是足智多謀,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他啊!」
其餘捕快也跟著跪下,紛紛磕頭道:「大人救救我們臬台……」
「趕緊起來,我們去兵部報導,然後我去找太孫。你們也看到了,太孫的面子還是很大的,只要他答應幫忙,還不是很簡單的事兒麼?」王賢強笑道。
眾捕快信以為真,自然乖乖聽話,爬起來跟著王賢離開了碼頭。
錦衣衛撤走時,一輛樣式普通的馬車,混在返回碼頭的人潮中,悄然駛到王賢他們身邊。
此刻目送著他們遠去,車上的黑小子自嘲地摸摸鼻子道:「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大面子,自個怎麼不知道?」
「呵呵……」與他對坐的,竟是內官監太監鄭和,他臉上帶著寵溺和苦笑道:「可見太孫多慮了,那小子總有辦法的。」
「是啊,那小子總有辦法。」黑小子收回目光道:「教我白擔心一場。」他知道王賢今天抵京,也知道錦衣衛今天要抓周新,擔心他們順手連王賢一起抓了,便軟磨硬泡,求鄭和陪他走一趟。朱瞻基是鄭和看著長大的,兩人名為主僕,情同叔侄,這點小事兒自然能幫就幫。便跟皇上告了假,說想去看看太孫,出宮來跟朱瞻基匯合,微服趕到碼頭,誰知卻看了一場好戲。
但他們當時待得遠遠的,誰都沒看見王賢那串佛珠,是以都沒想到這個關節,因此愈發覺著此子厲害無比。
「不過看情形,他似乎要跟錦衣衛死磕到底,」讚嘆過了,鄭和面現憂色道:「就算他聰明絕頂,也是雞蛋碰石頭,殿下要攔著他,攔不住也不能跟他攪和進去。」
「我自是曉得。」朱瞻基笑笑道:「不過我卻覺著,這是個火中取栗的好機會,那周新可是大大的清官,這次分明是紀綱那廝為了給手下脫罪,污衊他啊!」
「殿下萬萬不可做此念!」鄭和沉聲道:「周新觸到了皇上的逆鱗,龍有逆鱗,觸之必死!所以皇上才會繞過有司,直接下中旨拿他!」鄭和雖然與太子太孫相善,但他的身份是皇上的內臣,謹守本分,很多話不便說,言至於此,已經是極大的情分了。
「我曉得了。」朱瞻基點點頭,笑道:「咱們回去吧。」
「是。」鄭和心中一嘆,他是看著朱瞻基長大的,見他這副言不由衷的樣子,便知道這小子又有什麼么蛾子。但太孫的主意極正,他要是不打算說,你根本問不出來,鄭和乾脆連問都不問了。
王賢一行人一路打聽,來到皇城正門前,此時天剛過午,洪武門大開,門前禁軍把守,雖然不禁出入,但除了重臣王公的車轎,尋常官員進出都要嚴明身份、說明事由的。
王賢這一行人,各個拉著個臉,像奔喪的一樣,手裡還有兵器,自然引起人家的警惕,王賢趕緊出示了兵部的勘合,言明是向兵部報導的,守門禁軍才收起刀槍,但也只允許兩個隨從跟他過去。
王賢便讓眾人在城門外等著,自己只帶了吳為和帥輝進去,靈霄和閒雲都有些擔心,怕他進去出意外。王賢笑道:「裡頭是皇城,朝廷百官的衙門所在,誰敢在裡頭造次?」其實他的底氣,還是來自手上那串大個子送他的佛珠。他已經從周新那裡,得知慶壽寺的住持和尚正是威名赫赫的姚廣孝。雖然不知這串念珠是不是姚廣孝的東西,但王賢還是狀若不經意地亮給錦衣衛看,指望著奇蹟發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