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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沒出息!」老爹瞪他一眼道:「我的兒子要是連富陽縣衙都混不下去,我把姓倒著寫!」
「爹,王字倒著寫還是王……」銀鈴小聲道。
「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,跟你姐姐去學繡花去!」老爹把女兒轟走道:「把這些天來的事兒,都跟我說道說道。」
「好。」王賢早就憋壞了,終於找到機會大倒苦水了。
王興業聽著兒子的描述,一雙眼睛越瞪越圓,硬把那張憨厚的臉,變成了怒目金剛。剛要發作,卻聽老娘一聲怒喝:「欺人太甚了!敢這麼整我兒子,老娘不出馬,他李狗子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!」
「你少摻和!」王興業一輩子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,唯獨在李晟這事兒上,保持著高度敏感的自尊。見老娘瞪眼,老爹忙軟下來道:「殺雞不用宰牛刀,愚夫出馬就足夠了……」
「哼,先把你的事兒放放,給兒子弄利索了。」老娘發號施令道:「不說還不知道,小二竟被李狗子欺負成這樣!」
「好好好,」王興業擺手道:「你先進屋去,我跟兒子細說。」
「一定要讓他死得難看!」老娘下了命令,抱著簸籮進了屋。
看老娘關上門,老爹擦擦汗,尷尬道:「你娘這兩年,簡直變成女大王了。」
「不然怎麼撐下這個家?」王賢嘆口氣道:「兒子那時候那麼不懂事。」
「知道知道,要不我這麼讓著她?」老爹很在意在兒子面前的形象,只是有越描越黑之嫌:「說你的事兒吧,晁天焦那老東西一定不知道你是我兒子,不然他不敢欺負你。」
「爹要陪我去一趟?」王賢問道。
「放屁!」老爹一臉『我怎麼有你這樣兒子』的表情,怒道:「老子是官,他是民,啥時候都該是他來見我!」說著指著兒子數落道:「小子,你這衙門混的,實在是太丟人了!」
「我才混了幾天,還光被欺負了去了……」王賢鬱悶道:「到現在還一頭霧水呢。」
「唉,也是。」王興業點下頭道,「先過去這關,再慢慢教你吧。」說著摸摸下巴道:「晁天焦那你先別去了,這幾天就在家裡歇著吧,等他上門來求你。」
「啊……」王賢瞪大眼道:「怎麼可能?糧長都牛哄哄的……」
「哼哼,」王老爹冷笑道:「你且看著吧……」
見老爹這樣信心滿滿,王賢也放心了,心說看來我要學的東西,還真多啊。
「不過這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,除不了根。」卻聽老爹一邊摳腳一邊嘆氣道:「李狗子辦事兒湯水不漏,從來不落把柄,要不我早把他整死了。」這都是在鹽場養成的毛病,也不知買麻糍之前摳沒摳腳……
「說起來,爹先看看這個吧。」王賢從懷裡,掏出個紙袋,遞給老爹道,「就看第一頁就行。」
老爹拍拍手接過來,掏出裡面的一摞紙打眼一看,就再也拔不出來,良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抬起頭道:「這是哪來的?」
「我自己弄的。他把陳年老帳拿出來讓我算,我從裡面查出來的。」王賢道。
「你還有這本事?」老爹不信道。
「也不看我是誰的兒子。」王賢討好笑道。
「那倒是……」老爹點點頭,還是不信:「這是誰給你的吧?」
「唉,甭管哪來的了。」王賢不禁暗嘆,怎麼說實話就是沒人信呢,「總之這上面的結論,都是以永樂五年的帳冊為依據,絕對錯不了。」
「要是這東西流出去……」老爹面色凝重道:「從縣太爺到書辦,沒一個逃得了,都得掉腦袋!」
「所以讓老爹拿主意。」王賢嘆口氣道:「不審不知道,一審嚇一跳,這富陽縣裡上下勾結,營私舞弊,實在是無法無天!」
「唉,其實哪個衙門不是這樣?」老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也嘆口氣道:「大明朝的官俸低、吏祿更低,就靠那點工食銀,哪能養家餬口?何況大老爺還得養師爺、養門房、講排場,這些錢從哪來?朝廷不給發,大家就要想辦法,有道是『靠山吃山、靠水吃水』,衙門裡的人自然要吃手裡的權了……當年太祖皇帝多狠吶,貪污二十兩銀子,就要剝皮充草。知道縣衙的土地祠,為啥又叫皮場廟麼?那是因為幾任知縣的皮囊,還在裡頭掛著呢,可這還擋不住上下其手,所以這裡頭,也不光是我們的錯……」
王賢聽得不寒而慄,小聲道:「爹,你不用急著辯白,我沒說要把這些捅出去,我讓你看看,有沒有能拿來整治李晟的。」
「你不早說!」老爹這才大鬆了口氣,端起茶壺一飲而盡,罵道:「小兔崽子嚇死我了!」
於是再次仔細看了一遍,琢磨道:「衙門的錢糧進出,九成九要經過戶房,是以戶房司吏其實是在給大家擦屁股,你要是隨便拿筆假帳告他,他定能夠一推二五六,說我就是大丫鬟帶鑰匙,當家不做主。衙門裡的縣太爺、二尹三衙四老典都拿過錢,自然要幫他遮掩……」
「但其實,官老爺們拿的是小頭,大頭都讓他揣懷裡了。」王賢冷聲道。
「這是肯定的,李晟這廝看著小心,其實賊膽包天!」老爹恨恨道:「這是讓老爺們擔惡名,他來撈好處做好人,老爺們知道了,肯定恨死他!」頓一下又搖頭道:「老爺們還是得保他,這麼些年來,誰從公中撈了多少好處,從庫里拿了多少東西,他全都一清二楚,老爺們要是不保他,難保他會說出什麼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