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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跪在堂下,王賢沉聲問道:「堂下可是韓趙氏、韓林氏?」
兩人忙稱是,王賢又問道:「韓趙氏,你狀告韓林氏所為何事?」
「老身狀告兒媳不孝之罪。」韓趙氏是那個老嫗,聞言悲戚地哭訴道:「老身命苦,兒子早死,沒人能管住這不孝的兒媳……」
「肅靜!」王賢一拍醒木,沉聲道:「讓你說,沒讓你哭!」
「是……」老嫗便悲悲切切道:「先夫和我兒死後,家裡便只有我和兒媳一起生活,她嫌我老了是拖累,整日對我冷言冷語不說,還只給我吃糠咽菜,她自己卻偷著吃白米飯,還有大魚大肉。」說著又大哭起來:「請大老爺為老婦做主,幫我教訓下這黑心的兒媳吧!」
老嫗白髮散亂、背彎腰弓、啼哭不止、非常可憐。可她兒媳婦也面紅耳赤,手顫腳抖,不止啼哭,可憐非常。婆媳倆倒像是來公堂上比賽看誰哭得狠,看得眾皂隸偷偷直笑,公堂上一團亂糟糟……
「肅靜!」王賢重重一拍醒木,他卻笑不出來。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,到底誰對誰錯,那真是公說公有理、婆說婆有理。而且此案難判在於,牽扯到孝道上面,國朝以孝治天下,自己要是屈了婆婆,難免招惹物議。但萬一要是委屈了兒媳,只怕甫一上任,就被老百姓冠以糊塗官的帽子。
思忖片刻,王賢心平氣和地問老婦人道:「你說你兒媳虐待你,今早你吃的什麼?她又吃的什麼?」
「回大老爺,老身吃的是鹹菜糙米飯,她吃的是白米飯,還有肉。」老嫗憤憤道。
「是麼?」王賢望向韓林氏,只見她原應是個美人,但明顯面黃肌瘦、營養不良。
韓林氏搖頭悽苦道:「民婦給婆婆吃鹹菜糙米飯不假,可那是因為家貧,實在買不起白米吃不起肉……」
「那你吃的什麼?」王賢追問道。
「只吃了一點野菜充飢……」韓林氏悲戚道。
「瞎說,你明明背著我吃好的!」老嫗怒道:「現在又來裝可憐。」
「媳婦沒有騙你……」韓林氏哭泣道:「我只是怕您老看到難過,嗚嗚……」
「我有什麼好難過的。」老嫗嘟囔道。
「好了好了,老人家消消氣。」王賢和顏悅色對老嫗道:「早晨沒吃飽,火氣肯定大。你們先到外面等會兒,本官讓人為你們做點吃的,吃飽了咱們再好生說道說道。」
老嫗見大老爺要請客吃飯,覺著臉上有光,便得意地下去。她兒媳婦有口莫辯,只好也委委屈屈下去。
「下一個。」王賢便將這份卷宗丟一邊,拿起另一份。
鄭司刑冷眼旁觀,見王賢果然沒斷出個丁卯,心中哂笑道,什麼江南第一吏,還不一樣無能?
這時,第二對原被告又進來,是一個頭戴六合帽,身穿松江暗花布直裰,面露狡黠笑容的生意人,和個帶氈帽、穿短衣的鄉下人。兩人俯伏在堂下,都高叫道:「請大老爺為小民做主!」
王賢叫他兩人起來,先讓那鄉下人說話,鄉下人便道:「稟告大老爺,小人前日進城賣菜,不小心壓死鄭老闆家裡的一隻小雞。鄭老闆便揪住我不放,非要小民賠他一貫錢才行!小民不肯,他便讓人捉我見官,蹲了兩天班房……」
「一隻小雞仔,就要一貫錢?」王賢望向那鄭老闆道:「你也忒黑了吧?」
「大人容稟,我這小雞是選出來的優質蛋雞。將來長大了,最少能下三年蛋。」那鄭老闆卻不慌不忙道:「現在他把我的雞弄死了,小人少說損失了一千個蛋,還有一隻老母雞。現在小人不算雞,只要蛋錢,已經是厚道了……」
二黑和帥輝聽了對視一眼,心說怎麼都是這種稀奇古怪的案子?分明是存心給大人出難題吧!
王賢卻好像很認同鄭老闆的說法,道:「這樣說的話,索賠之數也不過分。」說著轉向那鄉下人說:「你理應賠償人家的損失,不可抵賴。」
那鄉下人見王賢偏袒富人,急得眼淚直流道:「草民不是不想賠償,是實在賠不起啊。」
「先打個欠條吧。」王賢淡淡道,便命書吏當場幫他寫就。
這下,就連那些皂隸都看不下去了,心說這王典史怎麼這麼二?明擺著訛詐還當幫凶。
鄉下人老實,只好哭喪著臉,乖乖打好欠條,那鄭老闆喜滋滋收下,正要告退,卻被王賢叫住道:「且慢。」
「大人有何吩咐?」鄭老闆只好站住。
「這帳才算了一半,你走什麼?」王賢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:「咱們還得再算算後半段……你家養雞需要吃飼料不?」
「當然要吃,一天餵三次,都餵的是小米。」鄭老闆情不自禁地吹噓道。
「這樣一天要餵多少?」王賢又問道。
「一天要吃二兩,下蛋後還得多一兩二……」鄭老闆感覺有些不對勁了,聲音越來越小。
「很好,一天三兩二,一年就是七十二斤,」明代一斤等於十六兩,王賢給他算帳道:「三年的話,就是二百一十六斤,本縣小米價格是多少?」
「回大人,咱們南方不產小米,要十文錢才能買一斤。」鄭司刑輕聲道。
「很好,總共是兩千一百六十文的飼料錢,」王賢說著望向那鄭老闆道:「現在他既然賠了你一千個蛋的錢,你也該把省下的飼料錢給他,這才算公平合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