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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這話一出口,非但太子,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,朱棣尤憤憤道:「一定是這樣,氣死了朕他才能登基哩!」
「陛下!您是不是有酒了?」蹇義夏元吉等一干老臣,聞言魂飛膽破,再也顧不得皇帝正在氣頭上,以頭杵地,聲淚俱下的勸諫道:「請收回方才之言!這不是一國之君議論儲君的言語啊!」「陛下,您是要把太子逼死嗎?!」
「朕豈敢,是他要逼死朕才是!」朱棣發作出來,心裡頭沒那麼堵了,再說今日又是上元盛會,不是發作的場合。剛想找台階下去,好死不死又看了太子一眼,不禁血往上涌,悶哼一聲道:「你們看他,可有一點愧疚的意思?」
眾人看向太子,見太子跪在那裡,臉上無悲無喜,確實沒有什麼惶恐慚愧之色。
「太子殿下一定是嚇傻了……」蹇義忙替太子圓場道:「對,一定是這樣!」說著趕忙朝太子遞眼色,小聲道:「快跟陛下賠個不是啊!」
「是!」太子倒也痛快,當即點頭道:「是兒臣錯了,父皇請息怒。」話雖如此,然而他的臉上,卻依然沒有半分愧疚之色。雖不至於說是敷衍了事,但誠意了了也是不爭的事實。
這下子,不少人都品過味來了,太子和皇上已經決裂了……不只是皇上對太子,太子對皇上也是如此。
朱棣死死盯著太子,漫天的煙火,映得皇帝的瞳仁一片血紅。所有人都看到,朱棣的額頭暴起了青筋,雙拳緊緊攥起,這是皇帝發作前的徵兆……在場的都是天子近臣,在之前的歲月里,多多少少都曾見過。每一次都是天子一怒、血流漂杵!每一次都是天崩地裂,日月無光!
所有人都不敢再說話,低著頭,心全提到嗓子眼,焦灼的、惶恐地等待著皇帝的雷霆發作!
然而,等了又等,卻始終沒有等到……有人大著膽子抬起頭,卻驚異地看到天子臉上的怒火,竟消失了。也不能說是消失,仔細觀察的話,還是可以從皇帝的嘴角眉梢,看到那一絲絲隱藏起來的恨意殺機。多年以來第一次,皇帝竟壓住了怒火,沒有發作出來!
「都起來吧,跪著幹什麼!」朱棣的聲音也平靜下來,似乎還帶著絲絲的蕭索:「繼續歡宴吧!」
來不及細想,眾王公如蒙大赦,趕忙起身回座。只有太子仍跪在那裡。
「你還跪在那兒幹嘛?還要朕親自攙你不成?」朱棣冷冷瞥一眼太子,語氣雖然仍然不善,但字面的意思已經足夠讓臣子們欣慰了。無論如何,這場眼看要爆發的大亂子,算是有驚無險過去了……
「陛下快看!」待太子起身,黃偐趕忙調動氣氛道:「鰲山燈點亮了!」
朱棣和眾臣公也暫且壓下紛亂的心思,轉頭向天街上的鰲山燈望去!
那鰲山燈,是所有燈山中最高最大最氣派的一座,高一十六丈,闊三百六十五步,中間有兩條鰲柱,長二十四丈,兩下用金龍纏柱,每一個龍口裡點一盞燈,謂之雙龍銜照。在這個年代人看來,簡直是巨峰插天一般,宏偉壯觀得驚人無比!
燈山上有蒼松翠柏、有飛橋亭榭、有千燈萬炬、有仙女珍獸!最最顯眼的,是燈山最高處,那座恢宏的寶殿,竟是仿造奉天殿樣式搭建!與五色玉柵簇成的『皇帝萬歲』四個大字交相輝映!一亮燈就奪去其他燈山的光彩!
「好!好!」城下百姓叫好聲山響,城上的皇帝和大臣也目眩神迷,完全被這座鰲山燈震撼了!方才的不快場面,仿佛也被拋到九霄雲外……
那鰲山燈分上下七重,每一重平台上,都有近百名衣袂飄飄的女子,在分工協作、維持這座龐大的燈山正常運轉。燈光煙花中,這數百名女子便似瑤池仙女一般,引得城上城下的觀眾目不轉睛!
突然,一叢密集的煙花從鰲山燈各層射出,白煙過後,梵音大作,一位白衣白裙、披肩白紗長巾、手持淨瓶、楊枝,腦後金光閃閃的女子,竟赫然立在鰲柱頂端!
「是觀音大士!」鰲山下的百姓驚呼起來,然後便如倒伏的麥田一般,齊刷刷地朝那觀音下拜。
「這是什麼名堂?!」城樓上,見百姓在自己面前跪拜別人,哪怕那人扮演的是觀音菩薩,朱棣也大為不爽,悶聲問道:「放燈就放燈吧,耍這套神神鬼鬼作甚?!」
「快去!」黃偐趕忙吩咐一旁的小太監,讓那鰲山燈的總管,趕緊將菩薩撤下來。
就在小太監跑下城樓的工夫,人群爆發出更大的驚嘆聲!
原來那觀音大士揮動手中楊枝,在那鰲山上一扶,七彩的煙霧便籠罩鰲山頂端!待那煙霧被風吹散,一隻兩丈多高、金光閃閃、威武雄壯的大公雞造型的花燈,便被從山頂吊起,緩緩往鰲柱頂端升去!
看到這一幕,太子殿下渾身汗毛直豎,霍地便站起來,指著那金色的大公雞,面色煞白煞白,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。
「金雞一唱……」一旁的朱瞻基,兩眼瞪得溜圓,不由自主地顫聲道:「天火降……」說完便尖叫起來,「快,抓住她們!」聲音充滿了驚恐!
不用太孫殿下吩咐,錦衣衛已經包圍了這座鰲山燈!王賢為保萬無一失,在每座燈山旁都安排了錦衣衛值守!這座鰲山燈規模最大、位置最要緊!王賢足足安排了六七十名部下在此!
王賢早就讓部下牢記那首白蓮教的歌謠,是以一看到那金雞出現在白衣女子腳下,帶隊的錦衣衛百戶便知大事不好,罵一聲狗娘養的,抽出腰刀便率部下往上攀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