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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茵的草地早就被踐踏成稀泥,又被血流染成詭異的紫黑色,戰場上的空氣令人作嘔、令人窒息、令人恐懼,尋常人看一眼,都會魂不附體!
戰鬥變成了絞殺,變成了意志的較量,就看雙方誰的神經更堅韌,誰更能忍受犧牲、誰能堅持到底,勝利就屬於誰!
瓦剌軍隊後方的高山上,馬哈木已經面如白紙,口中喃喃道:「不是這樣的,不是這樣的……」這場戰爭從一開始,就按照他的思路發展,直到結尾前的一刻,仍然一切順利,卻在最後一刻發生了逆轉!
在他的謀劃里,這應該是一場伏擊戰,一場殲滅戰,三萬鐵騎從高處俯衝而下,滾滾洪流摧枯拉朽,將明軍沖個稀巴爛。然而現在是,大軍衝下去之後,不僅沒有把對方沖個稀巴爛,反而被人家三面包圍,陷入了纏鬥!
他猜到了開頭,沒猜到發展,但已經能夠看到結果……明軍的戰鬥力有所退化,蒙古人的戰鬥力退化得卻更加厲害,他們早已不是成吉思汗的上帝之鞭了。從元朝末年,就不斷敗在漢人手中,早就沒了那份天之驕子的必勝之心!而且明軍那邊,是皇帝在帶頭砍人,皇帝不退,將士們自然死也不能退,瓦剌軍這邊,馬哈木卻躲在後方,雙方對將士的激勵高下立判,越是在煎熬考驗的時刻,這種差別就越是明顯!
「大哥,不能再打下去了。」太平急了,他的部族被安排打頭陣,損失也最大:「明軍的步兵一旦包抄到位,我們就被合圍了,所有人都逃不掉!」
「明軍這是圍三闕一……」馬哈木咬牙切齒道:「目的就是讓我們撤退,我們一撤就敗局已定了!」
「怎麼會呢大哥,」太平忙大聲道:「我們撤退的速度要比明軍快,待重新集結起來,我們就和明軍打游擊,拖也能拖死他們!」
「二哥說得有道理。」博羅也看不下了,稱霸草原的夢想固然誘人,但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,保存實力才是第一位的,「大哥,別忘了還有阿魯台!」
馬哈木原本還硬挺著,聽到阿魯台三個字,登時打了個激靈,這一仗已然無法取得預想的完勝了,最多是殺敵一千、自損八百的慘勝,那樣的勝利有什麼意義?會被阿魯台趁病要命的!
「大哥,快下令吧!」兩個弟弟苦苦哀求下,他終於頹然道:「撤!」
嗚嗚的號角聲響起,早就要支撐不住的瓦剌騎兵如蒙大赦,紛紛掉轉馬頭就跑。要說怎麼是馬背上的民族呢?換了別的軍隊,這一下非得互相踐踏,死傷枕藉不成,但瓦剌的騎兵輕巧地掉轉馬頭,不僅沒有碰到同袍,還將掉下馬來的族人拉到馬背上,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,潮水般退去。
更驚人的還在後頭,當衝出十里地後,便見無窮無盡的馬群,正靜靜地在那裡吃草……每個蒙古騎兵都有幾匹馬,以持續不斷地保持衝擊力,他們只是打起呼哨,那些馬匹便跟著他們跑起來,跑著跑著,馬群自動找到了各自的頭馬,瓦剌騎士們就在高速行進中換了馬,以更高的速度向遠方奔去,簡直是神乎其技。
高山上,見大部分手下安然脫險,兄弟幾個鬆了口氣,馬哈木對兩個弟弟道:「你們說的對,留得青山在、不愁沒柴燒,我們退到鐵山再說!」
「嗯。」太平和博羅點點頭,三人也騎上馬,在眾衛士的簇擁下,快速消失在戰場上。
這一仗雖激烈卻很短促,辰時開戰,不到午時瓦剌軍隊便已經撤走。明軍大勝,斬其王子數十人,殺傷瓦剌軍萬餘人,此等輝煌的戰果,更甚於永樂八年那次,但朱棣毫不滿足,斷然下達了追擊令!然後便親率更換了戰馬的三千營,銜著瓦剌軍隊的屁股猛追上去!
大勝之下,明軍士氣高漲到極點,見皇帝已經追了出去,其他將領自然不能落後,紛紛換馬後,帶領騎兵全速追擊……世上還有比痛打落水狗,更加過癮的事兒麼?這等於白撿戰功啊!
於是正午的大草原上,便出現了幾萬騎兵在前面逃,幾萬騎兵在後面追擊的壯觀景象。就這樣一追一逃,捲起漫天的煙塵!
馬哈木和他的手下鬱悶壞了,本以為明軍象徵性地追一下就行了,哪知道竟然像瘋狗一樣,死死咬住他們不鬆口。按說逃跑應該是他們的強項,但是被攆和攆人,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滋味,被攆的一方一刻不敢鬆氣,心理壓力實在太大了。
好在他們在騎術還是占上風的,過午時分,漸漸拉開了距離,黃昏抵達百里之外的鐵山時,後面再看不見明軍的蹤影。
從中午到下午,他們逃出了一百里,全都疲累欲死,馬哈木決定在鐵山紮營,休息一晚,探聽一下消息再說。
消息很快就到了,驚慌失措的斥候飛馳而至:「明軍已經到了十里之內!」
「什麼?」馬哈木正在烤一根羊腿,登時把羊腿掉在地上。
「大哥,我們快逃……哦不,快走吧!」太平和博羅急忙道。
「不,就在這裡結陣,靠山勢迎擊他們!」馬哈木卻有他自己的考慮……這場大戰舉世矚目,自己如此狼狽不堪,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?他鼓起勇氣,準備趁明軍疲憊,靠地勢贏一場,挽回一點面子再跑。
「還打?」兩個弟弟臉色都變了。
「怕什麼,這裡有我們的營寨,而他們來的都是騎兵,神機營不可能趕到這裡。」馬哈木道:「而且我們在山上,他們要打我們必須下馬,一旦下了馬,那些狼牙棒就成了累贅,我們的馬刀卻依然輕便,你們說,我們怎麼能不贏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