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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,王賢又奉了太子妃的命令,過來規勸太孫……其實王賢早就放棄了勸說,因為他已經看明白了,這父子倆的爭執,一半是因為理念截然相反,另一半則糅雜著和皇帝三代人之間的恩怨……說白了,朱瞻基瞧不起太子,太子也因為兒子太向著皇上,對自己欠缺尊重,而十分不滿。
在朱瞻基看來,父親能當上太子,全是因為生了自己這個好兒子,能坐穩太子,更是因為有自己這個好兒子。而且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侍奉皇爺爺、討朱棣歡心上,哪能體會到父親的難過?
朱瞻基不肯先服軟,難道讓太子這個當爹的先道歉不成?這事兒根本就沒法勸,所以王賢過來,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,他想跟朱瞻基談的是另一樁事。
「聽說東廠都要大肆招兵買馬了,你還來我這兒閒逛什麼?」朱瞻基白一眼自己的未來大舅子……這個冬天唯一讓他感到開心的,就是在自己的軟磨硬泡之下,銀鈴終於軟化下來,答應明天和他一起去逛廟會。
「我就是為這事兒來找你的。」王賢嘆口氣道:「你得勸勸皇上,打消這個念頭。」
「為啥?」朱瞻基看看王賢,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。
「皇上這是在養虎為患,最終會害死大明朝的!」王賢沉聲道:「歷朝歷代,宦官專權就沒個好結果。」
朱瞻基聽了,不以為然的笑笑道:「這話說的有點兒早吧,東廠還啥都沒幹過呢,你怎麼就敢說,這是一招壞棋?」
王賢聽了,心中嘆氣,自己現在說這個,確實是為時尚早了……這好比指著一個嬰兒說,這傢伙將來一定是殺人犯。不管將來這預言有多靈驗,在這一刻,都不會有人相信。
「我知道,東廠興起,讓你感到壓力了。」朱瞻基見王賢不說話,以為他被說中了心思,拍拍王賢的肩膀,勸慰道:「不過放心,有我在,誰也騎不到你頭上去。」
「你錯了!」王賢甩掉朱瞻基的手,黑著臉道:「你以為我在打自己的小算盤不成?」
「當然不是。」朱瞻基笑笑,但分明有些敷衍。
「實話跟你說,不光東廠,就連錦衣衛,對這個國家都是有害無利!」王賢正色道:「朝廷有科道御史、有刑部大理寺,地方上有按察司、分巡道、還有府縣衙門,這一整套上下完善的法司機構,來維持朝廷的統治!為什麼還要再有東廠錦衣衛?!」
「因為……」朱瞻基心說這還用問嗎,當然是我皇爺爺不信任他們了。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,他苦笑一下道:「你懂得……」
「我不懂!」王賢卻斷然搖頭道:「我就知道君臣見疑,亡國不遠!」
「你說遠了。」朱瞻基皺皺眉,雖然兩人向來言談不忌,但這種赤裸裸的字眼兒,還是讓他湧起一陣不快。
「是說遠了,那就說回東廠。」王賢深吸口氣,平復下心情道:「這事兒你到底管不管吧?」
「我真管不了。」朱瞻基苦笑一聲,兩手一攤道:「實話跟你說吧,這是我皇爺爺的主意,我改變不了。東廠的提督趙贏,也是我惹不起的……」
「好吧。」王賢對朱瞻基十分了解,只要是妨礙到他的利益的事兒,就別指望能鬆口,便笑笑道:「當我什麼都沒說。」
朱瞻基怎麼能感受不到好朋友的失望,歉意地嘆口氣道:「兄弟,我真幫不上忙……」
王賢回到衙門,二黑等人迎上來問道:「大人,怎麼樣?」
王賢搖搖頭,嘆口氣道:「說不動太孫,咱們得想別的轍了。」
「先別想了,有人在前頭等您呢。」二黑說道。
「誰?」王賢心情不爽,準備若是閒雜人等,就直接打發出去。
「您老師,魏源魏侍郎。」二黑苦笑道:「我不好隨便打發。」
「哎……」王賢鬱悶地嘆口氣,讓人給自己換身衣服,到前頭和魏源見面。
「哎呀,我的魏老師,什麼風把您吹來了?!」王賢到前頭時,已是滿面春風,看不出一絲方才的沮喪來。
「過來辦點事,順便找你聊聊。」魏源剛剛提升為刑部右侍郎,和錦衣衛有許多案件往來……甚至不客氣地說,他之所以能從翰林編修數年時間就升為部堂高官,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跟王賢的師生關係,那些文官們想用他來壓一下王賢而已……
「那敢情好。」王賢笑呵呵吩咐一聲:「快給我老師換大紅袍。」說著對魏源笑道:「正經的大紅袍,等閒王爺都喝不到。」
「看來我還真來對了。」魏源微笑看著自己的貴門生,還依稀能想起當年,在自己堂下侍奉的那個青衫小吏,這才短短六七年時間,當年不入流的小吏,已經成為超一品的大員!把他這個自認為升得不慢的老師,遠遠甩在了後頭。
不過魏源心裡還是很高興的,畢竟學生發達了,自己這個當老師的,臉上也有光。
大紅袍上來,王賢親自給魏源斟茶,捻著薄如蟬翼的宜興紫砂杯,嗅嗅誘人的茶香,魏侍郎陶醉地半閉雙目道:「真是絕品。」
「我喝著都差不多。」王賢笑道:「老師要是喜歡,就都拿去吧。」
「哈哈!」魏源開心道:「這怎麼好意思。」
「老師太客氣了。」王賢笑道:「孝敬老師是應當的。」
「那就受之有愧了。」魏源笑呵呵地和王賢扯淡幾句,才話鋒一轉道:「不知仲德對東緝事廠有何看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