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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皇上,要不要讓當值的學士重寫這道旨意?」黃偐問道。
「不勞他們大駕了。」朱棣哼一聲道:「朕說你寫。」
「是。」黃偐應一聲,趕忙提起筆來,手腕懸在一本空白詔書上,然後屏息看著皇帝。
「王賢此獠行事素來狂悖,昔日插手皇儲之爭,離間朕之骨肉,便已是十分該死。然天有好生之德,朕念其夙有才幹,冀其痛改其非,為國家出力,令其總督錦衣衛,加封伯爵,推心置腹。然三年以來,行事愈加乖張,屢屢陰私不法,詭譎陰邪,狂妄悖亂,包藏禍心,日益加甚!諸大臣劾議,什伯累積,朕念其微功,百端容忍,不意此獠竟無法無天,敢黨羽相結,串通白蓮妖人,謀害朕之子孫,禍亂朕之社稷,戕害朕之百姓,覬覦祖宗神器!此獠自絕於天,自絕於朕,斷不可留於天地之內,為我朝之玷!今將其凌遲處死、誅滅九族,以儆凶邪,為萬世鑑戒!」
第1089章 早朝
「將其凌遲處死、誅滅九族,以儆凶邪,為萬世鑑戒!」朱棣說完這殺氣騰騰的長長一串話,不由氣喘吁吁,臉上卻浮現著通紅之色,感覺痛快無比。
黃偐趕忙將皇帝的話一字不差記錄下來,這才擱下筆道:「老奴這就去給內閣修飾……」
「不要修飾,就這樣一字不差地念給他聽!」朱棣卻斷然道:「不這樣,難消朕心頭之恨!」
「是。」黃偐忍不住暗暗咋舌,皇帝直接出中旨殺人,這是多少年都沒見過的。正常來說,不管臣子有多大的罪過,都得先交三法司定罪,至不濟也得讓東廠錦衣衛象徵性地安上個罪名,然後擬定刑罰,再報呈皇帝御批。現在皇上繞過所有司法程序,直接就要誅王賢九族,可見皇帝恨他到什麼程度了!
黃偐便按照朱棣的吩咐,在旨意上加蓋了玉璽,然後再交給皇帝過目。
朱棣將旨意仔細看過一遍,還是感覺十分過癮,這才滿意地將其收入御案上的黃匣之中。
清晨,春寒料峭的北京城一片肅殺。
東廠錦衣衛順天府的兵,下半夜就傾巢出動,全城戒嚴,不許任何閒雜人等上街,以免出現意外。
整整一夜,北京城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中,直到五更鼓響,住在京城各處的大明官員,開始陸續離家準備上朝,京城中才恢復了一些生氣。
但往日裡,官員們上朝路上,嘈雜一片的喝道聲、避轎聲、唱喏聲,今日全都聽不到了,只有馬蹄敲打著石板地面發出的噠噠聲,以及轎杆被壓彎發出的吱呀聲……除此之外,沒有人說話,更沒有人寒暄,所有的官員都像啞巴了一樣,默默地趕往西苑門。
一直到了西苑門外,幾百名官員湊在一起,才有人小聲地交頭接耳,但那聲音都壓得極低,仿佛生怕被旁人聽到一般……
「不知道……太子殿下會不會受牽連?」
「怎麼能不會呢?皇上如此大動干戈,難道只為了一個忠勇伯……」
「不知忠勇伯……的家人會不會被牽連?」
「恐怕逃不過,皇上最喜歡株連九族……」
此時天還不亮,也不擔心被旁人看到自己的表情,官員們苦著一張張面孔,哪還有一絲一毫集體上書討伐不臣的激憤。
事實上,大明朝的官員心中向著太子,對王賢也充滿同情,只是誰也不敢公開表露出來,反而還要迫於皇帝的淫威,不得不上書彈劾王賢。此刻自然要爭相表現出對王賢的同情,以示自己是迫不得已……
但當王賢出現在西苑門外,所有的議論聲全都戛然而止,沒有任何人敢上前跟他搭腔,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……唯恐被東廠的人當成他的同黨,把自個兒也牽連進去。
王賢也省了與百官廢話,便逕自走到自己該站的位置。張輗的班次正在王賢邊上,向他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,王賢微微搖頭,短暫的目光交流,兩人便靜靜地立在那裡,眼觀鼻鼻觀心,如老僧入定一般。
張輗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,他和王賢交情極厚,也一度十分看好王賢。當年漢王作亂,他豁出命去保著太子出城,身上早就打下了鐵桿太子黨的烙印,此刻既為王賢的命運擔心,又為自己感到忐忑,他十分想問問王賢,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?張輗總覺著,以王賢的性格和心機,不可能什麼都不做,就這樣乖乖地洗頸就戮。可既沒法張嘴詢問,也得不到王賢任何回答。
卯時一到,西苑門上鐘聲悠揚,沉重的宮門緩緩敞開,文武朝臣便在當值官員的指揮下,整肅衣冠,列隊入宮上朝。
王賢站在一眾公卿隊列中,神情平靜似水,就像這不過是尋常的一次早朝而已。
鐘聲響起時,皇帝早已在昭和殿後等著了,手邊是那個裝有諭旨的朱匣。
黃偐端來丹藥,輕聲道:「皇上,該用丹了。」
朱棣看看那匣中黃澄澄、金桔大小的丹藥,微微奇怪道:「怎麼不是紅色的?」
「這一爐是第三轉丹藥,和前兩爐有大不同。」黃偐解釋道:「胡神仙說,經過前兩轉丹藥的修復,皇上的龍體已經健壯許多,服了這爐丹藥就能龍精虎猛,健步如飛了!」
「唔,胡道長確實是活神仙啊!」朱棣已經徹底相信了胡道士,對他的丹藥信心十足。讚許地看黃偐一眼:「你立了天大的功勞,朕都不知該如何賞你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