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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刻,錦衣衛衙門內雖有成千上萬人,卻都屏息而望,看著那個軍官穿過重重門禁,向正衙跑去。那急促的腳步聲,是那樣的清晰響亮,好像在整個衙門上空迴蕩著。
下一刻,那人便進入正院,跪在月台前,大聲稟報導:「太子車駕已經出城!」
「好!」莊敬應一聲,下一刻,便重重揮手道:「出發!」
「是!」眾將憋了這麼久,爆發出來的聲音,真有氣沖霄漢的氣概。
將領們行禮而去,下一刻,便帶著各自的軍隊,浩浩蕩蕩出發了。
太陽已經升起,京城的大街上再次熙熙攘攘,滿是討生活的老百姓。
「讓開,讓開!」馬蹄踏碎了京城的安寧,數不清的錦衣衛軍隊浩浩蕩蕩開過,百姓紛紛倉皇躲避。那隊伍見首不見尾,千萬人一起發出的殺氣,嚇得老百姓噤若寒蟬,趕緊躲回家中,關門閉戶,焚香拜佛,禱告這場醞釀多時,終於襲來的疾風驟雨,千萬不要禍及自身……
慶壽寺外,已經完全是兵的海洋,那令人恐懼的叫囂聲,越過寺廟的院牆,甚至壓過了大雄寶殿中的梵音誦經聲。
外面令人極度不安的動靜,讓正在寶殿中誦經的僧人們,也沒法保持古井不波的心態了,忍不住停下誦經,惴惴不安地望向心嚴。
心嚴和尚卻仿佛絲毫沒受影響,聽到誦經聲停了,他不悅地皺皺眉,敲一下手中的銅磬,一聲脆響喚過眾人的目光,同時低喝一聲道:「禪心不動!」
聽到這一聲,眾僧人渾身一震,如被當頭棒喝,紛紛面露慚愧之色,暗道自己修行實在不夠,竟這麼容易就被外魔入侵,還如何成就佛法?於是僧人們定定神,再不管外面的世界,一心一意念起他們的經文來。
慶壽寺畢竟是王侯府邸改建而來,庭院深深牆層層,那嘈雜聲傳到王賢和也先所在的東院時,已經很小了。但也先顯然比和尚們還清楚外頭發生了什麼。
「師傅,他們發現你躲在這兒了?」也先這個狼崽子倒也談不上多害怕,但他和王賢這段時間相處下來,已經不知不覺產生了些情感的羈絆,他是在為王賢擔心。
「嗯。」王賢點點頭,在慶壽寺的這段時間,他雖然沒念幾句佛,但整日在梵音鐘聲中浸淫,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打坐靜臥,整個人的氣質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,坐在那裡沉靜似水,讓人絲毫感覺不出他的煙火氣。
「那你還不趕緊逃跑?」也先焦急道:「我已經觀察過了,後院有個狗洞來著,你趕緊從那裡爬出去,這時候應該可以逃得掉。」
「呵呵,」王賢笑道:「你要是怕了,趕緊去鑽吧。」
「我怕什麼?」也先見王賢不領情,還奚落自己,不禁有些惱火道:「好心當成驢肝肺!」說著鬱悶地抓狂道:「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,明明早知道有危險,為什麼還要待在這兒呢?難道真是活膩了?」
「這是老和尚對我的考驗。」王賢搖搖頭,對也先笑道:「我要是逃走了,就是考驗失敗,他正好可以置身事外。」
「你這是拿生命在賭博啊!」也先瞪大眼道:「雖然真是很男人,但老和尚明顯不管你的死活!」
「是麼?」王賢笑笑,又閉上眼,打他的坐。「我對老和尚有信心。」
「你要是真有信心,就趕緊去見他啊。」也先道:「都火燒眉毛了,還較什麼勁兒?!」
「現在才是最關鍵的時候。」王賢搖搖頭道:「我要主動去找他,就得我先開口,自然處處被動。只有讓他來找我,我才能占到先機。」
「……」也先聽得目瞪口呆,他感覺這對師徒真是一對亡命之徒,卻忘了自己也是一路貨色。
見王賢不再說話,也先也不再勸了,只能站在門口翹首以望,看看奇蹟會不會發生。
而此刻,錦衣衛已經徹底完成了包圍,只是在沒有得到命令前,沒有人敢踏足慶壽寺一步,哪怕它的大門是敞開著的。
人的名、樹的影,道衍的威名早就深深刻在每個人的心坎里。哪怕這頭虎已經老且病矣,沒有人帶頭的話,還是無人敢踏足他的虎穴半步。
大門口立著知客僧心慈,他今日難得地在鼠灰色的僧衣外,罩了一件大紅色的袈裟,頭上戴著僧帽,一副寶相莊嚴。他一個人面對著千軍萬馬面不改色,想想都覺著自己真挺牛逼的。那一刻,塵封多年的記憶又在心中翻騰,好似又回到了那血與火的戰場。
出現在他眼前的,不只是往昔那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,還有共同經歷過那段歲月的故人。不過對往事,心慈只有緬懷,對眼前的故人,卻只有敵視了!
「心滅師兄!」當那個身影出現,心慈的目光一下便凝聚到他的身上,冷哼一聲道:「或許現在應該叫你莊夫子了。」
「心慈師弟別來無恙。」依舊是一身布衣的莊敬,輕輕搖動著摺扇,顯得那樣弱不禁風,但他的身後,是成千上萬的虎狼之師,這些人都服從於他、聽命於他,也給了他睥睨眼前這座寺廟,睥睨眼前這個昔日的師弟,平視這間寺廟的主人的本錢。「至於你叫我什麼,都無所謂了,反正我就是我!」說著輕蔑地一笑道:「但你卻不是原來的你了。」
「何以見得?」心慈冷冷問道。
「當年的你,可是揮斥方遒、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驍將!」莊敬一臉同情地看著心慈道:「可現在呢?看看你都成了什麼樣子!不過是一條整天巴望著香客上門的可憐的哈巴狗。你說你這十幾年,都墮落成什麼樣子了?功名利祿與你無緣,立地成佛也輪不到你!我真為你悲哀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