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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,朱瞻基作勢要給鄭和磕頭,鄭和趕忙探手將他扶住,苦笑道:「殿下,您就別逼老奴了……」頓一頓,壓低聲音道:「有什麼事,您直接問皇上吧……」
「鄭公公!」朱瞻基不無惱火地叫了一聲,皇爺爺要是醒著,何必跟你費這口舌?!
「咳……」就在這時,朱瞻基背後突然響起一聲微弱的咳嗽聲。但這一聲,在朱瞻基聽來,卻好比雷霆一樣震耳,登時神情凝滯,痴痴呆呆地回頭一看,不由雙目圓睜,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,呆在那裡一動不動。
因為他看到,已經昏迷數月不醒的永樂皇帝,居然睜開了眼睛!
「皇……」朱瞻基腦海中亂鬨鬨一片,無數個念頭划過,一句『皇爺爺』,哽在喉中發不出聲。
「殿下,小聲一些,皇上已經醒來的消息,外界還不得而知。」雖然知道以太孫的聰明機警,應該不會冒失喧譁,走漏了風聲。鄭和還是輕聲囑咐一句,然後退到門口,調動全身感官,替裡面的祖孫隔絕外界的窺探。
龍床前,朱瞻基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看到朱棣仍然微睜著一隻眼,目光混沌地看著自己,確定不是幻覺,這才噼里啪啦落下淚來,顫聲道:「皇爺爺,真的是您嗎?」說著忍不住小聲抽泣道:「皇爺爺,您沒事兒實在太好了!孫兒以為,以為再也見不著……」太孫殿下說不下去,在那裡涕淚俱下,哭得傷心無比,當然是由於祖孫倆感情確實深厚,但最主要的原因,還是一陣陣的後怕,幸虧,幸虧自己沒有輕舉妄動……
「這還叫沒事兒?」朱棣依然只有一隻眼能睜開,全身更是動彈不得,不過思維好似要強過從前,口齒也清楚了不少。「外有奸臣內有孽子,怎麼可能沒事?」
「皇爺爺……」朱瞻基不確定朱棣的孽子指的是太子還是趙王,小心試探問道:「您是什麼時候醒來的?」
「朕昏了幾天就醒過來了……」朱棣冷冷道:「他們用王貴妃的死來打擊朕,朕豈能讓他們如願?」
「那皇爺爺為什麼一直……」聽了朱棣的話,朱瞻基心中震驚不已,這麼說皇帝已經醒過來一個月了,居然瞞過了所有人。這麼說,楊士奇他們遊說鄭和、偷帶金印出宮、乃至假傳聖旨之舉,全都在皇帝的注視之下!
很顯然,鄭和之所以會幫大學士的忙,會抵抗趙贏和趙王,並非他有自己的立場,而是出自皇帝的授意……
「不這樣,怎麼讓那些魑魅魍魎都蹦出來?」朱棣冷聲道:「怎麼放心把江山交給你?!」其實朱棣沒說實話,他醒來之後,得知趙贏已經投靠了趙王,十分擔心他們狗急跳牆,所以才一直裝作昏迷不醒。
「皇爺爺!」朱瞻基又叫了一聲,但這一聲飽含著藏不住的喜悅!他聽出朱棣有越過太子,直接傳位給自己的決心了。
「你抽出朕的枕頭。」朱棣雖然身不能動,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線,心裡頭卻十分清明。他用嘴角努一努枕頭,低聲道:「打開它……」
「是。」朱瞻基趕忙依言上前,先用一個靠枕,替下了朱棣枕著的枕頭。然後將那黃色綢面暗龍紋的枕頭,小心翼翼捧在手上,仔細摸索了一遍,果然發現裡面有個硬邦邦的東西。他看了看朱棣,見朱棣眨眼示意自己打開,這才拿起桌上的銀刀,將枕頭的一側劃開,從裡面摸出一個扁扁的檀木盒。
「打開。」朱棣說這話時,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朱瞻基。
朱瞻基已經意識到盒子裡是什麼,呼吸不由自主變得粗重,目光也變得熾熱無比。他顫抖著打開盒蓋,果然見裡面靜靜地躺著一份詔書。
「自己看吧。」朱棣幽幽道。
朱瞻基雙手拿起那段好似重逾千斤的黃綾,展開一看,登時愣在那裡。只見上面的朱字寥寥,卻觸目驚心——『朕不豫,一應喪禮遵太祖皇帝制度。皇太孫朱瞻基仁孝無雙、文武皆備,於諸兒孫中最肖朕躬,朕自幼撫養宮中,悉心教導,知其必能克承大統。』
如果僅是這前半段,朱瞻基自然會謝天謝地,然而還有最後兩句,讓他肝膽俱喪——『然朕慮逆臣王賢甚重,若皇太孫能執而斬之,則著繼朕登基,即皇帝位。欽此。』
後面加蓋了朱棣的皇帝之寶,通紅的玉璽映得朱瞻基滿目血光,久久無法回過神來。
朝思暮想的皇帝之位,居然要用王賢的性命來換,這讓朱瞻基一時間難以決斷。畢竟,無論如何,那都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,幫他堅持到今天的頭號功臣!
哪怕這些年略有齟齬,也改變不了太多……
「怎麼,你不願意?」朱棣一直緊盯著太孫,看到他眼裡濃重的遲疑和抗拒,蒼老的聲音變得嚴厲道:「不要讓朕失望!」
朱瞻基這才失魂落魄回過神來,猛然抬頭看著朱棣,顫聲道:「皇爺爺,孫兒,孫兒……做不到啊!」
「你做不到?」朱棣雙眼流露出濃重的失望之色,冷冷道:「那這皇位,就讓他們爭去吧,誰爭到算誰的……」
聽到朱棣失望的話語,朱瞻基趕忙哀求道:「皇爺爺,王賢縱有萬般不是,總有救駕之功,孫兒願將他永久囚禁,以代死罪!」
「不行!」朱棣眼中射出濃重的怨念,厲喝道:「不在陰曹地府見到他,朕死不瞑目!」
「……」朱瞻基震驚地看著朱棣,他沒想到,朱棣對王賢的怨念已經到了這種程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