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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但人家這狀子寫得聰明啊,告的是張狗子殺人、李春包庇,這倆人是我的屬下,我能不管?」王賢無奈道。
「踢給南鎮撫司就是。」
「他們會發回本司審理的。」王賢苦笑道:「你早先注意到沒有,這個案子在本司同樣有卷宗。還是李春領銜偵查。我現在不平反冤獄還好,要平反冤獄的話,就繞不開這個案子……」
「這可難辦了。」吳為直撓頭道。他知道確實如此,這座大山不搬掉,王賢就占據不了道義的高度。雖然也可以繞過去,偵查別的案子,但在別人眼裡就成了沒有是非的狗咬狗。對以寡敵眾,需要正義大旗護身的王賢十分不利。
「這就叫明知山有虎、偏向虎山行。」王賢嘆口氣道:「把嚴劉氏請進來吧。」
不一會兒,一名看上去三十多歲,布裙素釵、面容憔悴的婦人進來,緩緩向王賢行禮。王賢看座,她謝過後,便靜靜坐在杌子上,目光堅定而執著。
「嚴劉氏,你的狀紙本官已經看過了。」王賢看著這個之前應該沒受過什麼苦的婦人道:「此案時過境遷,你為何會想到來我這裡告狀呢?」
「回稟大人,妾身留在京里就是為我家老爺伸冤的。聽聞新任的鎮撫大人嫉惡如仇,最是痛恨紀綱、李春等人。」劉氏輕聲道:「妾身便來了。」
「是誰告訴你的?」王賢問道。
「是個同情我丈夫的錦衣衛軍官。」
「叫什麼?」
「恕妾身不能相告。」劉氏警惕地看王賢一眼,擔心他要打擊報復。
「實話實說吧,你被人當槍使了。」王賢看這劉氏很有主見的樣子,便決定開門見山。
「大人什麼意思?」劉氏不解道。
「本官今天剛開始整頓本司,要平決冤獄。」王賢淡淡道:「就有人提醒你來告狀,嫂夫人知書達理,應該明白他們的用意吧?」
「這是……」劉氏果然巾幗不讓鬚眉,一下就懂了:「圍魏救趙?」
「說得好。」王賢點頭贊道:「我就找不到這麼貼切的成語。」
「大人過獎了。」劉氏有些失神道:「既然如此,妾身給大人賠罪了。」說著便要起身離開,果然深明大義。
「已然來了,再走有什麼用?」王賢悠悠道:「這個案子我接了。」
「大人不怕『圍魏救趙』了?」劉氏低頭道。
「我只知道邪不勝正!」王賢說這話,自己都臊得慌,實在沒想到,自己一個小混混,終於也要打起正義的大旗了。「這個案子明顯是他們在枉法欺君,本官不知道便罷,知道了就必須管一管!」
「大人……」劉氏這一年來,聽得讓人灰心喪氣的勸,像王賢這樣振奮人心的話,還是頭一次聽到。不禁熱淚盈眶,給他下跪道:「妾身代我家老爺,先謝過大人了。」
「嫂夫人請起。」王賢正色道:「此案已經過去兩年,證據基本湮滅,想要翻案的難度很大,嫂夫人不要著急。」
「是。」劉氏恭恭敬敬地點點頭,小聲道:「我家老爺臨被發配前,說過一件事,不知道能不能幫到大人。」
「請講。」王賢精神一振道。
「我家老爺說,他當時時間太緊,有個關鍵的人物沒找到,就被解除了官職。」劉氏道:「那人便是張狗子的渾家,案發後,她便回娘家住去了,我家老爺開票傳她也不到,派了捕快去也沒找到人,顯然是躲起來了。」
「那現在呢?」王賢沉聲問道。
「她早就回來了。」劉氏道:「不知道對大人有沒有幫助。」
「很有幫助。」王賢重重點頭道。
劉氏這才起身向王賢福一福,跟著帥輝退下了。
「大人,這個案子的難點,不在於人證物證,而是皇上的心意啊。」待人一走,吳為皺眉道。「兩年前法司官員手裡的證據也不少,依然是兵敗如山倒。」
「說有個楚國人,坐船渡河時不慎把劍掉入河中,他在船上用刀刻下記號道:『這是我的劍掉下去的地方。』」所謂近墨者黑,王賢越來越像道衍老和尚了,他笑笑道:「當船停下時,他沿著記號跳入河中找劍,卻遍尋不獲。」
「刻舟求劍的故事……」吳為這個汗啊:「三歲孩子也聽過。」
「這個故事有何寓意呢?」王賢尷尬地摸摸鼻子。『息斯敏』之類太生僻的故事他也講不了啊。
「是說事物是不斷變化的,不能用老眼光看問題。」吳為說完有些懂了,「大人的意思是,皇上不一定會像當年那樣無原則地袒護他們了?」
「嗯,世易時移。」王賢淡淡道:「當時皇上對錦衣衛的寵信,正在最頂點上。但這兩年,紀都督犯了不少錯,遠的不說,就說呂婕妤的案子吧,顯然是紀綱用酷刑釀成的冤獄。還有山西的事情,已經讓皇上對紀都督產生懷疑了。」說著呵呵一笑道:「再說了,我現在也是錦衣衛了,手心手背都是肉,皇上去偏袒誰去?」
「但這案子當年是在皇上的壓力下,才被完全推翻的。」吳為道:「倘若大人現在翻案成功,豈不打了皇上的臉?」
「山西軍糧案如何?午門失火案如何?」王賢笑道:「對於如何給皇上留面子,我還是有幾分心得的。再說我也不需要那個名聲,只要皇上默默記下紀都督的小帳即可。」說著站起身來,伸展手臂道:「水滴石穿、繩鋸木斷,早晚有一天,會讓姓紀的拉清單的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