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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在,勛貴們敢肆無忌憚地打殺文官,不是徹底瘋了,就是有恃無恐。而前者的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……
一個還沒有站穩腳跟的皇帝,是不敢和有恃無恐的勛貴們硬碰硬的,因為天底下最輸不起的人,就是皇帝。
楊士奇不像楊榮,他沒有被金幼孜的死擾亂心神,他依然保持著可貴的冷靜。見朱高熾心有忌憚,不可能馬上對勛貴們下手,楊士奇便改口道:「現在動手確實不保險。但皇上必須下定決心,徹底打倒那些勛貴!」
聽楊士奇口氣鬆動,朱高熾暗暗鬆了口氣,點點頭正色道:「他們已經嚴重越過了朕的底線,朕絕對不能饒恕他們。只是勛貴們手中有兵權,必須徐徐圖之,不能操之過急,欲速則不達啊……」
「皇上英明。」楊士奇三人躬身稱是,楊榮雖然不情願,但也沒有再廢話。
既然大學士們都同意徐徐圖之,議題自然轉到如何善後上。別的事情還好說,大行皇帝的靈柩,還在長陵的神道上紋絲未動呢!一天不把那棺材抬起來,送到地宮裡埋上,朱高熾就一天離不開這鬼地方!
一想起兩百多錦衣衛使出牛勁,繃斷了繩子也抬不起那棺材,洪熙皇帝的腦袋就像要裂開了一樣。不得不承認,那詭異無比的一幕給皇帝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壓力,使他那顆磨礪多年、八風不動的聖心,居然滋生出了猶疑、恐懼,種種怯懦的情緒……
「你們說,大行皇帝的棺槨,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一陣冷風吹過,朱高熾感覺背後寒意颼颼。「為什麼就怎麼也抬不起來呢?」
「皇上!子不語怪力亂神!」楊士奇滿臉浩然之氣,沉聲回稟道:「大行皇帝的梓宮紋絲不動絕對不是什麼先帝顯靈,怨氣太重之類!而是勛貴們在搗鬼!目的是給皇上製造壓力,為哭陵製造藉口!」這觀點在長陵中便提出過,只是沒人理會,轉眼便湮沒在嘈雜聲中。
「哦,他們是如何搗鬼的?」朱高熾的臉色稍稍好看一些,緊緊盯著楊士奇問道。
「雖然大行皇帝的梓宮一直由錦衣衛護送,但擱置梓宮的神台,卻是由守陵軍隊建造的,他們完全可以從中動一些手腳,讓大行皇帝的梓宮一放上就拿不下。」楊士奇十分篤定道:「微臣流落江湖時,在鄉間見過類似的把戲,乃潑皮無賴訛詐死者家屬之舉。今日之事,其實也是一樣本質。」
「這倒有可能。」楊榮也附和道:「在京城時,大行皇帝的靈柩停於西苑,西苑也是勛貴們的軍隊在把守,他們完全可以在梓宮底部進行改造。有大行皇帝的仙體在靈柩中,誰也不會檢查棺材的底部。這樣,等靈柩被抬到長陵,放在神台上,上下機關一咬合,自然就是鐵板一塊。」
雖然楊榮楊士奇都只是猜測之言,還是讓朱高熾寬心不少。皇帝想一想,緩緩道:「設法檢查一下大行皇帝的梓宮,是否妥當?」
朱瞻基安靜地侍立在一旁,聽到皇帝這句話,嘴角浮現一絲輕蔑的笑。
「恐怕不行。」黃淮搖頭道:「勛貴們圍在先帝的靈柩周圍,說是要給先帝守靈,實則是防止有人接近大行皇帝的梓宮!」
「哼!做賊心虛!」朱瞻埈冷笑一聲,可惜無人理會,他只好無趣地閉上嘴。
「看來,他們是不會讓人有檢查的機會了。」朱高熾憂愁地揉著太陽穴,低聲呻吟道:「又不能用強……」
大學士們也一籌莫展,別看楊榮楊士奇在皇帝面前叫得凶,借他們個膽子,也不敢再跑去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勛貴們。
「父皇。」這時,朱瞻基開口說話了,「兒臣去試一試,看看能不能有點效果,如何?」
「你……」朱高熾將目光投向朱瞻基,這個兒子曾經光芒萬丈到,連自己這個當父親的都被掩蓋其中。如今父子君臣,名分已定,自己似乎對他過於小心了。
這樣一想,朱高熾的目光柔和了一些,點了點頭道:「也好,你素來與他們相善,說不定他們能賣你幾分面子。」
「臣遵旨。」朱瞻基恭聲領命,邁步出去。
「父皇,兒臣與大哥同去。」朱瞻基身後,響起朱瞻埈的聲音。
朱瞻基眉頭微蹙,就聽朱高熾沉聲訓斥道:「別添亂……」
朱瞻基的眉頭舒展開來,嘴角掛起一絲輕蔑的笑。
長陵廣場上,搭起了一個碩大的雨棚,為大行皇帝的靈柩和守靈的勛貴們擋風遮雪。
雨棚下,擺著一個個黃銅炭盆,炭盆中上好的銀絲貢炭熊熊燃燒。炭盆上支著鐵架,鐵架上是一根根用鐵釺穿著的羊腿,被炭火烤得嗞嗞冒油,油珠落在炭火上,又濺起藍色的火苗。
勛貴們披著名貴的毛皮大氅,圍在炭盆邊,一邊高談闊論,一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。哪裡有一點給先帝守靈的樣子,說是土匪聚會還差不多。
白日裡的逼宮、行兇,讓他們積鬱多時的怨氣發泄一空,這時候人人情緒亢奮,又對未來忐忑不安,不讓他們高談闊論、喝酒吃肉是萬萬不行的。
所以張輔雖然看不慣,卻也沒有阻攔。他只是獨善其身,端一碗稀飯,靜靜地坐在朱棣的棺木旁,誰都不理,一言不發。
旁人見他心情不好,也不敢上前觸他的霉頭,不過時不時,大夥都要回頭看看他,所有人都很清楚,英國公才是他們的主心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