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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一個個激動地表示,如果皇上要殺,他們願洗頸就戮!但絕對不會改變觀點!
這就有點賤了,因為這波上書的,基本上都是科道言官!科是指六科給事中!道是指御史十三道!這兩個部門,一共將近兩百多名御史言官,是受大明祖訓保護!可以直陳君過,不受處罰的!何況皇帝還下旨,要求臣子暢所欲言,是以雖然要被氣炸了肺,朱棣還是拿這些言官無可奈何……
無奈之下,朱棣只好召集公卿大臣、六部九卿商討對策。這些高官顯貴,對遷都的態度是比較曖昧的,儘管心裡頭沒人樂意從江南煙花之地,遷到這極北苦寒之地。但朱棣遷都之前,已經分別找他們做過背書了,不管主動也好,被迫也罷,這些人都已經表態支持遷都了。
而且,能做到六部九卿的官員,和那些公侯顯貴一樣,全都是在靖難之役站過隊的。當年朱棣對建文舊黨斬盡殺絕,這些人中不乏親自操刀者,就算沒有下場的,也因為是朱棣一黨,都成了南方士族的仇人!因此能離得江南遠一些,大家也會感覺自在一點。
之前,朱棣沒有強迫他們表態,這些老奸巨猾的傢伙,也樂得袖手旁觀。現在皇帝有些吃不消了,自然要拉他們下水……
「朕已經想好了。」朱棣目光掃過眾人,緩緩道:「防民之口甚於防川,既然有想法,就要讓他們說出來!總比藏在心裡,腹誹朕好的多!」頓一頓,朱棣的目光,再次掃過眾人道:「朕已經看過了,上書的都是些不知輕重的年輕人,或許是聽了什麼歪理,或許是沒有想明白。總之,是要靠你們這些師長為他們傳道解惑!」
「臣等遵旨。」公卿大臣們就知道准沒好事兒,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接旨。
「朕意已決,七日後,讓你們和那些科道言官丁是丁卯是卯,掰開揉碎了辯一辯!」朱棣別出心裁道:「這場辯論,要讓天下人都聽到!就擺在午門外!」
「這……」公卿大臣們一陣陣頭暈,他們年紀本來就大,這件事又毫不占理,怎麼跟那些伶牙俐齒、得理不饒人的言官們斗!
「這場辯論,只許勝不許敗!」朱棣卻毫不講理地提出他的要求,沉聲道:「要讓天下人都知道,遷都是對的!是符合祖宗法度的王道!是功在今朝利在千秋的盛舉!」
「臣等接旨……」大臣們無可奈何,除了接旨,又能如何?
「基兒……」最後,朱棣瞥一眼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朱瞻基。
朱瞻基的心咯噔一聲,他恨不得自己會隱身才好,一直提心弔膽捱到方才,還以為自己能躲過一劫呢……
「朱瞻基!」見他不應聲,朱棣眉頭微蹙,聲音轉冷。
「孫兒在。」朱瞻基趕緊出列,恭聲施禮:「皇爺爺有何吩咐?」
「這次辯論你來主持。」朱棣沉聲道:「務必不要出岔子!」
「遵旨……」朱瞻基一張臉險些成了苦瓜……他可以料想到時候定是一邊倒的局面,只不過是言官們壓過部堂高官,皇爺爺卻想不出岔子,那自己這個裁判得黑成什麼樣才能辦到?
他已經可以想見,午門辯論一過,自己就徹底成了百官的敵人了……
「哎……哎……哎……」坐在王賢面前時,朱瞻基仍舊在唉聲不絕,他飲一杯燒酒,滿臉通紅,眼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:「仲德,兄弟,你說我是圖什麼?原本安安穩穩當我的孝子賢孫就是,幹嘛非要露這個頭?你說我是不是自討苦吃?」
「你才知道啊。」王賢看著朱瞻基,這位多年的好友,已經變得很是陌生。
「哎……」朱瞻基再嘆口氣道:「我現在是悔之晚矣……」
「不晚,回頭就是岸。」王賢沉聲勸道。
「晚了,晚了。」朱瞻基搖頭苦澀道:「上了皇爺爺的賊船,再想下來有那麼容易嗎?」說著嘆息一聲,又飲一杯烈酒道:「我算是看明白了,他老人家是想讓我把人都得罪乾淨,一心一意給他做孤臣!」
「太孫,恕我直言,儲君可不是這麼當的。」王賢微微皺眉道。
「我何嘗不知?」朱瞻基抬起頭,雙目紅腫地看著王賢道:「可翻遍史書,你能找到幾個,像我祖孫這樣,皇帝、太子,太孫一堂並存的例子?!」
「還是有的……」王賢輕聲道。
「你是說唐高宗的太孫李重照?」朱瞻基博聞強記,哪怕喝醉了也不糊塗。
「不錯。」王賢點點頭道:「彼時太子李顯仍然在位。」
「哈哈哈!」朱瞻基放聲笑道:「仲德!你什麼都好,就是略輸文采!不過這樣也好,要是文采也好,你還是人嗎?!」說完,他又斟了一杯酒,舉起懸在半空,有些悲涼地笑道:「李重照這個太孫,可當的太慘了。他一歲受封,三歲就和他爹一起被廢了!」說著將杯中酒緩緩灑在地上道:「可見,二儲並存不是什麼好事!」
「看來是我胡亂舉例,貽笑大方了。」王賢笑笑道:「不過本朝沒有武后,太孫也已成年,何來物傷其類?」
「我倒寧肯,自己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……」朱瞻基卻幽幽道:「如今識盡愁滋味,卻道,天涼好個秋!」說完,又連飲了數杯。王賢本來還想再勸他幾句,見他如此濫飲,知道事到如今,說什麼都白搭,索性也不再廢話。乾脆放下心思,和朱瞻基狂飲一通,換個爛醉如泥、不省人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