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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沿垂手立在一旁,一臉輕鬆釋然道:「太嫩了。」
「可是省里來信說,這個王賢原是要任錢塘典史的。」鄭老爺子卻滿含憂慮道:「卻被蹇義親自改成了浦江典史,蹇某人任吏部尚書十年,向以持重無私自詡,怎麼會為了他破例呢?」
「不過是自詡而已。姓蹇的要是真忠義,就不會附逆燕賊了。」鄭沿冷聲道:「指不定有人行賄,想當錢塘典史,才把王賢擠到浦江來。」
「歪理……」鄭老爺子微微搖頭,問道:「他一行人昨晚如何?」
「都老老實實睡覺,沒有任何動靜。」鄭沿不禁笑道:「父親是多慮了,還以為他會夜探鄭宅鎮呢。」
「小心無大錯。」鄭老爺子心下稍安,卻正色道:「事關大師的安危,事關我鄭家上萬老小的性命,容不得一絲疏忽。」
「是。」鄭沿忙恭聲應下。
「唉……」鄭老爺子輕撫著朱漆斑駁的牌坊柱,半晌方低聲問道:「大師最近起居如何?」
「寢膳還好,只是有些煩悶。」提起那位大師,鄭沿肅容道:「孩兒上次去請安,說想出去走走。」
「請大師再等幾天。」鄭老爺子緩緩道:「過去這陣子,確定是虛驚一場後,定安排大師出去散心。」
「是,孩兒回頭就向大師稟明。」鄭沿點點頭,鬱悶地小聲道:「不知道七哥他們有何進展,如今這般真是憋氣,連個小小的典史上門,都能讓我們風聲鶴唳。」
「談何容易。」鄭老爺子面現憂慮道:「我大明的忠義之臣,已被燕賊幾乎斬盡殺絕,縱有心懷先君、願意生死相隨者,亦不成氣候。時機不成熟,強行起事不過讓忠臣白白流血……」
「聽說明教最近勢頭很猛,」鄭沿輕聲道:「其實和他們聯手,也是個辦法。」
「愚蠢!」鄭老爺斷然道:「大師乃是天下正統,豈能與那些邪教妖人攪在一起?」
「當年太祖皇帝,還不是靠明教發家?」鄭沿小聲道。
「那不一樣,太祖出身布衣,無拘無束,一切以壯大實力為要。」鄭老爺低聲道:「但大師是我大明的正統皇帝,天下百姓臣民心中之共主,一旦逢到機遇,振臂一呼,便可天下歸心,萬民響應,山河變色!所以保全聖體、等待機會才是最重要的!」頓一下,嘆道:「若是跟明教妖人攪在一起,還有何正統可言?」
「父親說得是。」鄭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,哥哥險些誤了大事。
「怎麼?」知子莫若父,鄭老爺目光如劍地盯著向兒子道:「你有什麼瞞著我的?」
「沒有,七哥只是在信里一提,」鄭沿輕聲道:「我回信告訴他父親的意思就是了。」
「嗯。」鄭老爺子點點頭,長嘆一聲道:「其實,我何嘗不是有私心?大師安好,我鄭氏一門便可安好。為父常常想,若能一直這樣下去,其實也是不錯……」
「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……」鄭沿看著西風捲動鎮口大柏樹的樹冠,低聲道。
第0155章 過河卒子
回去的路上,王賢幾個也在談論鄭家。
「震撼啊,」王賢感慨道:「江南第一家,果然是名副其實!」
「有什麼好的?」靈霄側騎在馬背上,盪著一雙修長的小腿,撅嘴道:「什麼都被規定好了,一點自由都沒有,比我們武當教還過分。」
「是啊,你要是生在鄭家,就必須要安詳恭敬、奉公婆以孝、事丈夫以禮、待妯娌以和、無故不出中門……」王賢笑呵呵道。
「真是可惡!」靈霄憤怒道:「別得也就罷了,竟然不讓出門,要把人活活憋死麼?!」
「有什麼不對麼?」閒雲見她這樣子,就氣不打一處來。話說能讓閒雲子道心波動的事情不多,這個不省心的妹妹絕對算一個。忍不住出聲呵斥道:「總比你這樣瘋瘋癲癲、沒規沒矩強,看將來有誰敢娶你。」
「不用你瞎操心!」靈霄一吐鮮紅的小舌尖,朝閒雲扮個鬼臉,氣呼呼地轉向王賢道:「小賢子,你也覺著女人該這樣麼?」
「我不這麼看。」王賢忙撇清道:「在我看來,女子能頂半邊天,哦不,大半邊。」
「口不對心。」靈霄不相信,但還是很開心,「不過比我哥強多了,以後雞腿咱倆分,沒他的份兒了。」
「餵。」閒雲怒道:「本來就沒我的份兒好吧!」
「那你就吃雞屁股吧。」靈霄又扮個鬼臉,策馬跑到前面去,似乎是真生氣了。
王賢不禁搖頭輕嘆,這萬惡的舊社會啊……
「仲德兄。」閒雲卻對另一件事耿耿於懷,抓住個機會便質問王賢道:「好容易得到個夜宿鄭宅鎮的機會,你為何不讓我一探究竟?」
「我不知道你要找什麼,」王賢低聲道:「但我知道,昨晚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我們,你一動,人家就知道我們動機不純,日後肯定會防著咱們。」
「那你幹嘛還要留宿?」閒雲一想也是。
「喝醉了唄。」王賢咧咧嘴。
「……」閒雲板下臉。
「好吧,」王賢只好笑笑道:「兵法雲,要『出其不意、攻其無備』,但我們在明對方在暗,想要出其不意,只有先讓他們以為,我們並不關注他們,才能放鬆他們的警惕,繼而攻其無備。」頓一下道:「我們一到浦江,就大張旗鼓地要查失蹤案,雖然是應了分巡道之命,卻也會引起鄭家的警惕。這時候,我要不趕緊讓他們放鬆下來,恐怕剩下的線索也會被他們掐斷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