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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這張輗據說有些不成器,與他嚴以律己、堪稱楷模的兄長截然相反,他在京城就有荒唐之名,到了大同月余……王賢殫精竭慮、拼死拼活,他卻一直在花天酒地、荒淫無度,絕對是一種差事兩種活法。
仔細看張輗那張臉上,果然有酒色過度留下的黑眼圈,他笑眯眯地看著跪拜的百官,並不著急讓他們起來……按說眾官員問候聖安,他應該馬上說『聖躬安』,然後跳下馬來,扶起眾人。這不是欽差必須遵守的規定,卻是約定俗成的禮節,畢竟大家拜的是皇帝又不是你,你要是托大,人家肯定大大的不高興。
第0464章 欽差見欽差
然而張輗卻不急著說話,他挑著濃密的雙眉,目光緩緩掃過眾官員,仿佛是在欣賞他們趴在地上的樣子,突然他發現有個大膽的傢伙,只是朝自己抱拳,竟沒有下跪的意思,便不悅地咳嗽一聲道:「我說那個誰,對,就說你呢,怎麼不恭請聖安。」
按說這話,應該由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來喊,但張公子卻偏偏自個喊得起勁,也真是奇葩了。
一眾趴在地上的官員,紛紛轉頭瞥去,便見那個被張欽差呵斥的,正是淫威鎮太原的王欽差。眾文武不禁幸災樂禍,心裡暗笑道,惡人自有惡人磨,王賢啊王賢,能治你的人終於來了!
是啊,雖然兩人都是欽差,但卻是金枝草根的區別,無論從出身到官職,張輗對王賢都是全方位壓倒,且任憑王賢詭計多端,碰到這種不講理的混世魔王,肯定只有抓瞎的份兒……
按照體統,這時候應該王賢的親隨喝一聲,這是我們欽差大人。然後王賢再呵斥親隨,可進可退、十分自如。但看貴為欽差的張輗竟親自喊話,王賢心中一動,抬手示意一旁的周勇不要回話,便整整衣冠,翻身跪倒,口中高聲道:「欽差山西宣撫使王賢,叩接欽差山西宣撫使張輗張大人!臣王賢恭請聖安!」
在場眾人聽了,全都愣住了,『欽差叩接欽差』,『山西宣撫使叩接山西宣撫使』,這樣的戲碼要不是今天親耳聽到,大概誰也難以相信。不少人忍不住哧哧笑起來,看張輗如何反應。
那邊張輗也樂了,先是笑道:「王大人,咱們一時出京,你問我聖躬安否,我也不比你清楚更多。不過咱們還是按規矩來吧。」說著繃起臉,應一聲道:「聖躬安!」說完翻身下馬,也朝王賢磕個頭,一本正經道:「欽差山西宣撫使張輗,叩接欽差山西宣撫使王賢王大人!臣張輗恭請聖安!」
眾人看著兩位欽差互相恭請聖安,只覺著前所未見的滑稽,笑得人更多了,王賢也不例外,他起身扶起張輗道:「聖躬亦安。張大人您快請起,咱們就別拜來拜去了。」
張輗也樂得大笑道:「是啊,趕緊進城,喝杯酒暖和暖和身子去。真沒想到,山西賊巴拉冷,這一路上,快把小爺凍死了,你看我這臉,蠟黃蠟黃的,不知道還以為長病呢,其實是防冷塗的蠟。」
「誰說不是呢,在咱們江南,最冷的時候,也不過穿個夾襖。」兩個南方人,對北方這一冷,大有共同語言,王賢深以為然道:「哪像現在,一出門就得穿成個球。」
「可不是麼,所以趕緊進城是正辦。趕緊把差事了了,回京師過年去,這鬼地方,我是一刻不想多待了……」張輗說著就要上馬,卻被王賢阻止道:「這個天,咱們還是坐車吧。」說著打個響指,一輛軒敞華麗的馬車便穩穩停在兩人眼前,王賢親自拉開車門笑道:「這是晉王爺的座駕,統共就兩輛,王爺自用一輛,另一輛調撥給咱兄弟用。」其實這車是王賢專為迎接張輗,今早才從晉王那借到的。一是為了哄張輗高興,二也是暗示他,自己和晉王的關係,並不像你想得那樣糟糕。
「那敢情好。」張輗大喜,把馬鞭丟給手下道:「你們跟在後頭吧,我坐王大人的車進城了。」便坐進車上和王賢進城去了。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,兩人都沒理會那些山西文武,一群可憐的傢伙,還跪在冰天雪地里呢……
晉王殿下的座駕果然不同凡響,厚厚的金線絲絨車壁,將車外的寒風完全隔絕,車裡豪華舒適的座位底下,藏著不見煙火的暖籠,讓寬敞的車廂里溫暖如春。有侍女服侍張輗脫下厚厚的皮裘皮靴,他只穿著一身錦袍,腳上踏著便靴,只覺著渾身輕鬆,哈哈大笑道:「我在大同時,聽說太原的王欽差古板自律,是個真道學,當時我就覺著不可思議,促織斗得那麼好的人,怎麼可能道學了呢?」
「所以說眼見為實、耳聽為虛。」王賢一探手,打開一個暗格,格子裡頭是數種美酒,「竹葉青、虎骨酒、杏花村、老白乾……喝點什麼?」說著也不待他回話,便斟了兩杯道:「這個天,還是喝點虎骨酒,暖暖身子吧。」
「正合我意。」張輗頓時眉開眼笑起來,他在大同荒淫無度,之前仗著年輕底子好,沒感覺,但在冰天雪地一趕路,發現身子已經有點虛,正好喝點虎骨酒補補。不過才頭次見面,他臉皮雖厚也不太好意思點這個,現在王賢主動給他倒這種酒,讓他一下好感頓生,心說這王賢還真是知情識趣呢。
兩人推杯換盞喝了幾盅,張輗感覺全身暖洋洋,舒服了很多,伸個懶腰問王賢道:「咱們這是要去哪啊?」
「自然先拜會下王爺了。」王賢微笑道:「你來的不是時候啊,太妃新喪,王爺也不能留你吃飯,太原城的官員也沒法設宴給你接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