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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麼,明天王爺還攻城嗎?」紀綱臨走之前,又問一句。
「廢話!」朱高煦獰笑一聲:「不管日後怎麼做,明天我都會先殺了朱高熾!」
「也是。反正有我給你背黑鍋。」紀綱搖頭笑笑,一拱手,消失在黑暗中。
看著紀綱消失的地方,朱高煦眯著眼睛,久久不動。
鎮江城內,將士們也都抓緊時間休息了,只有知府衙門還燈火通明。
太子殿下召集眾將議事。
二黑、許懷慶、薛桓、吳為等眾將,打開戰以來,還是頭一回湊一起。這會兒太子和莫問還沒來,他們幾個先說開話了。
「我說二黑,你的眼怎麼了?」許懷慶看到二黑成了獨眼龍,不禁開口問道。
「讓槍子兒打的。」提起這茬,二黑就鬱悶。他原本就覺著,自己配不上龍瑤,現在又渺了一目,就更加自慚形穢了。「怎麼,很難看嗎?」
許懷慶還沒說話,薛桓咧嘴笑了:「是挺難看的。」他這一笑,嘴角那道猙獰的傷疤,在燈下閃閃發亮,就像他嘴巴的延伸,看上去十分可怖。
「那也比你好看!」二黑鬱悶地抓狂道。
「我起碼沒少零件。」薛桓刺激二黑道。
「行了,別扯淡了。」許懷慶阻止兩人鬥嘴,嘆口氣道:「比起老程,還有我侄子他們……你們夠幸運的了。」
聽他提起程錚,二黑薛桓登時就不說話了。他們打聽過程錚陣亡的過程——打攻城頭天起,漢王軍在西面城牆的攻勢,就異常兇猛!頭一天,漢王就下了死命令,逼著朱恆在正午之前奪下城牆。可在程錚的拼命防守之下,眼看就中午了,城牆還沒有一絲易主的意思!朱恆只好把心一橫,拎著銅錘親自攻上城頭!
程錚提著宣花斧迎戰,和朱恆一場血戰,終於把他砍下城頭!但自己也受了傷。
當天夜裡,漢王軍的將領,知道朱恆被西面城牆的守將斬了!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嘍,一個個爭相請戰,要攻打這段城牆,會一會程錚,給朱恆報仇!
於是隨後數日,漢王麾下的猛將,輪番進攻西面城牆,而且每每都是親自衝鋒!主將如此拼命,將士們自然異常勇猛!這就給了程錚他們無以復加的壓力!陣亡數字在不斷攀升,防線時刻都處在岌岌可危的狀態!不得以,程錚只能帶傷作戰,老傷不斷惡化,每天還都增加新傷!
據他的手下描述說,因為沒有得到充分的治療,到了最後幾天,程錚的傷口已經化膿了,人也發著高燒,走路都晃晃悠悠……可一旦戰鬥開始,他又提起幾十斤重的宣花斧,朝著對方主將殺去!
誰也沒法解釋,一個病成這樣的傷號,是如何一次次戰勝對方將領,一次次帶手下打退敵人進攻的……只能說是精神的力量了!這位幼軍之中,最嚴於律己的軍人,始終以服從軍令為天經地義,始終把士兵的生命看的比自己還重!
他是要保護自己的部下、履行自己的使命啊!只要生命不息,他就會戰鬥不止!
陣亡的那一天,他為了救出被圍攻的弟兄,揮舞著斧子沖入了敵軍占領的一段城牆!然而當他殺到,敵人竟不約而同棄他人於不顧,一起圍攻起他來!見將軍中了埋伏,弟兄們趕忙來救!然而敵軍顯然早就計劃好,有條不紊地分兵抵擋住援軍!
程錚帶著幾個手下,身陷重圍,四面八方的敵人嗷嗷叫著衝上來,他們等這一刻太久了!他們一定要消滅這個,給漢王軍帶來了莫大恥辱的太子軍將領!
程錚奮力拼殺,身邊的同袍還是一個個戰死了,他也渾身浴血,兩眼看東西都是重影……就在這種情況下,他還奮力砍殺了七八名敵軍,才被漢王軍用長矛,從背後刺穿!
程錚中矛,一個倒插楊柳,宣花斧化作一隻大鵬,從他背後飛過,把那敵兵斬成兩半!
然而更多的長矛刺過來,起碼有十幾支先後刺穿了他的身體!然後,那些太子軍一起用力,竟把他從地上挑了起來!鮮血噴涌而出,程錚奮起最後的力量,一個橫掃千軍,宣花斧風車似的飛轉一圈,慘叫聲中,十幾個漢王軍無一倖免!
宣花斧也脫手而出,這位勇武無雙的名將之後,再也拿不起他的祖傳兵刃了……
程錚吃力地轉頭看一眼,那些拼死殺過來的袍澤,怒睜著雙眼倒在血泊中,年僅二十四歲……
府衙議事廳,一片愁雲慘澹。
想到程錚,眾人一個個眼圈都紅了,雖說將軍難免陣上死、瓦罐難免井邊破,可真失去了朝夕相處的好兄弟,誰也受不了。
「行了,哭喪什麼。」還是薛桓這種變態,最能擺脫傷悲。他摸著臉上新增加的傷疤道:「說不定趕明兒咱就一起完蛋,下了地府不就又見著他了。」
「嘿嘿,那倒是……」二黑咧嘴一笑道:「反正我們那邊,是撐不過明天了。」說著問許懷慶道:「老許,你們那邊呢?」
「山窮水盡了。」許懷慶自嘲地笑笑道:「連缺胳膊少腿的都拉上去了……」
「小胖,你那邊呢?」二黑問起了吳為。
「城牆塌了四天,修了塌,塌了修。」吳為抑鬱的笑笑道:「明天就不用了,因為已經沒人修了。」
「哎……」二黑嘆口氣道:「還以為你們那邊能好點兒呢,結果一個賽一個的慘。」
「沒有奇蹟的話。」吳為幽幽道:「就是明天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