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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了,快請坐。」王賢請嚴清上座,嚴清自然堅決不肯,雙方推讓一番,最後東西昭穆而坐。
這時候,士兵端上席面來,王賢笑道:「聽嫂夫人說,子廉兄是居士,因此備了這桌素席,子廉兄嘗嘗可合口味?」
「在下是孔孟門徒,不過家祖崇佛,在下便自幼吃素禮佛,敬佛更是在敬祖宗。」雖然對王賢的細心體貼已經深有體會,但嚴清聞言還是頗為感動,看著桌上一道道造型精緻、色澤鮮艷的菜餚,他笑道:「光看這色形,就知道絕非凡品。」
「究竟好不好,嘗過才知道。」王賢舉箸相讓道:「嘗嘗這幾道菜,看看是不是樣子貨?」
王賢的盛情之下,嚴清只好夾了一筷子金針川蓀卷,送入口中一嘗,頓覺清淡可口,香氣四溢。再嘗嘗香菇麵筋、翡翠素雞片等幾樣菜餚,全都是色香味俱佳,別說這一年多,就是之前三十年,也沒吃過這樣的美味。不禁好奇道:「是哪裡的素齋師傅,竟有這麼好的手藝?」
「是我從慶壽寺請的。」王賢微笑道:「再嘗嘗這素酒,口感十分清冽綿軟,是老和尚親手釀的。」所謂素酒,就是寺廟裡供神敬佛的酒,也是和尚尼姑居士可以喝的酒。這種酒不同於米酒、高粱酒等烈性『葷酒』,做法是沒有經過『蒸餾』工藝,只是簡單地將酒糟濾除,餘下的酒水,放到鍋里煮開,以使酒不會變質。這樣的酒不容易醉人,但口感很成問題,必須要篩過再喝。但姚廣孝所釀的素酒,竟清澈如燒酒,口感甚至更勝燒酒一籌,讓人不得不服氣,老和尚這種天生贏家,做什麼都會出類拔萃。
聽說是姚廣孝的廚子,嚴清登時瞭然,再嘗嘗姚少師親手所釀的素酒,更讓人三生有幸。不過雖然菜餚很可口,自己也飢腸轆轆,但嚴清還保持著君子之風,淺嘗輒止,便旋即對王賢舉起酒杯道:「所謂大恩不敢言謝,大人的恩德在下銘感五內,借素酒一杯敬大人!」
「干。」王賢與他吃酒一杯,又讓人滿上道:「我也敬子廉兄一杯,給你接風洗塵,祝你否極泰來!」
「多謝大人!」嚴清也是一飲而盡,雙方推杯換盞喝了幾盅酒,嚴清便忍不住道:「大人,齊大柱的案子,重審又遇到了難題?」
「哈哈,今天只喝酒,有正事明天再說。」王賢笑笑道。
「大人,咱們酒也喝了,還是說正事吧。」嚴清卻迫不及待道:「這個案子一天不翻回來,在下就一天如鯁在喉,吃不下也喝不下。」
「那就說道說道吧,」王賢笑著對在下首作陪的吳為道:「你把案情的發展簡單介紹一下。」
「是。」吳為也早就放下筷子,擦手漱口了,聞言便對嚴清道:「在大人上任不久,貴夫人在轅門外為先生鳴冤,後來我們調查過,消息是紀綱的手下故意散布給夫人的。」
「慚愧,內子為奸人誘導,給大人添亂子了。」嚴清忙道。
「不打緊。」王賢搖頭笑道:「我和紀綱老賊水火不容,他就是不用這個案子整我,也會挖別的坑讓我跳的。」說著真誠地笑笑道:「況且,沒有這個案子,我又如何把子廉兄拉出苦海?」
「大人原先聽說過在下?」嚴清終於道出心中的疑問。他知道自己如今一文不名、滿身麻煩,王賢根本不可能圖自己什麼,卻對自己超乎尋常的看重和禮遇,實在讓他滿心忐忑。
「子廉兄,你應該知道,浙江周臬台是我的親近師長吧?」王賢微微一笑道。
「原來如此。」嚴清恍然,他是周新悉心栽培起來的,說周新是他的授業恩師也不為過。而王賢則是周新親題的『江南第一吏』,可以說是周新一手提拔起來的,兩人也算是同門。想必周新曾拜託過他拉自己一把,嚴清對老上司生出無限的感激,對王賢也徹底放下戒備,把他當成親近同門看待了……
吳為又將上月審案的經過,簡單準確地講述了一遍,末了王賢感嘆道:「貴夫人實在是令人欽佩的奇女子,她一直默默收集證據,聯繫證人,成功讓那張鐵匠的妻子上堂作證。」說著他一臉慚愧道:「可惜那是本官頭一次開堂過審,結果因為經驗不足,讓那李狗子和李春有了見面串供的機會,結果李狗子一人扛下了所有的罪責,本來必勝的局面,一下子陷入了僵局。」
嚴清默默地聽完,便沉思起來。他思考的樣子著實有魅力,眉頭微蹙、目光凌峻,仿佛一切鬼蜮伎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。尋思片刻,他方展顏笑道:「大人,距離上次開堂已經一個月了吧,想必這段時間案情又有進展?」
「呵呵……」王賢聞言笑道:「子廉兄是如何知道的?」
「在下聽說紀都督被困棘城將近一個月,之前紀都督擔心此案有變數,便想將大人一併也關進去,結果還是被大人藉機脫身了。」嚴清略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道:「如此珍貴的一段時間,我想大人不可能無所作為吧?」
「也可能本官想方設法,卻仍一籌莫展啊。」王賢笑道。
「可大人見了在下雖然喜悅親熱,卻沒有一點急切,」頓一下,嚴清笑道:「而且大人安慰內子的話,顯然是成竹在胸的,只是要把表現的機會讓給在下罷了。」
「哈哈哈,不愧是洞若觀火嚴子廉,」王賢聞言哈哈大笑道:「不過這話也不全對!」說著正色道:「不錯,本官確實找到了能讓李狗子改口的法子,但我要對付的不是李春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