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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這近兩萬人分布在四處城門外,多的一處有七八千人,少的一處只有兩三千人而已。在城上城下的大軍包圍下,兵力已是少得可憐了,而且士氣更低落到極點。他們很多人只是單純的因為忠心,不肯棄上司而去,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怕死,更何況是以逆賊的身份而亡。
「還有最後十息。」一名參將低頭看看那隻剩最後一節的線香,冷聲道:「線香燃盡後,仍持械頑抗者,通通以大逆格殺當場,夷三族,女眷充教坊司!」說著舉起手臂道:「準備!」
城上城下,弓弦張開,火槍的引信點燃,冒出嗞嗞的白煙。
緊張,萬分的緊張;恐懼,無邊的恐懼,像滔天巨浪一樣,席捲每一個仍不肯投降的禁軍。他們才發現,原來對方是來真的!原來死亡就在眼前!
原來,那些所謂的義氣,無謂的忠心,在死亡的威脅面前是那樣的蒼白無力、不值一提……何況還要連累他們的家人……
「不要開火,我們投降!」恐懼瞬間爆發,轉眼蔓延全場,將士們紛紛丟下兵器,雙手抱頭。來不及再跑到對面,直接趴在地上,一動都不敢動……
線香燃盡,參將的手臂猛地一揮,槍聲四起,箭雨如蝗!
仍然頑固不肯低頭者數千人,死於亂槍亂箭之下,悲哀無比,窩囊無比……
莫問依舊冷冷地看著這場千人斬,神情沒有一絲波瀾,他經歷了太多的殺戮,任何形勢、任何規模的死亡都不能讓他動容。
不過最終,他還是輕輕嘆息一聲,流露出一絲厭倦。固然是一將功成萬骨枯,可他還是希望那鋪就他名將之路的累累白骨,不是只來自同胞,而是來自異族……
天空有鷹嘯聲,莫問抬頭看著那九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鷹,不無羨慕地想著,什麼時候能如史上的名將一樣,殺盡胡虜,揚威異域?
如果勛貴們在東安門受阻後,再轉向北安門,就會和皇帝陛下還有王賢碰上。
下朝之後,朱高熾忍了又忍,還是忍不住要親眼看個究竟。便讓王賢和自己到了北安門,準備登上城頭。
就在這時,突然城頭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,震得皇帝兩耳欲聾,臉色驟變。王賢趕緊扶住朱高熾,在他耳邊輕聲道:「皇上放心,這是清洗,不是作戰……」
朱高熾點點頭,吃力地邁步往城頭走去。
因為北安門是勛貴們的主攻方向,所以柳升親自在此坐鎮,看到皇帝駕臨,安遠侯趕忙迎駕,口中卻勸說道:「皇上,還是不看的好。」
朱高熾卻搖搖頭,沉聲道:「朕要親眼看看,他們準備干到什麼程度?」
柳升還要再勸,看到王賢微微搖頭,便不再說話,躬身退到一邊。
朱高熾在王賢的攙扶下,走到箭垛旁,扶著微涼的青石,往城下一看,便見千餘名身穿著禁軍服色的官兵,或被弓箭射穿了胸腹,或被彈丸擊中了頭顱,以各種各樣的姿勢倒在地上,不少屍首仍在汩汩流淌著鮮血,千餘人的流血將北安門外染成一片血的海洋……
不少中槍中箭未死者,在那血的海洋中,拼命地掙扎、慘叫、呼號、求救……
王賢軍的將士卻心如鐵石,他們提著刀穿行在血的海洋中,任何未死者都會被補上一刀,徹底停止慘叫。
傷號們震天的咒罵聲中,朱高熾有些不忍地別過頭去,輕聲道:「為什麼要這樣做?」
「回稟皇上。」這種問題當然不能讓公爺回答,柳升搶著答道:「因為已經有軍令,一炷香內不繳械投降者,殺無赦!」頓一頓道:「軍令一出,不能有絲毫折扣!」
「可是……」朱高熾還想說什麼,但話到一半有咽了回去,皇帝嘆了口氣道:「朕明白了。」
第1179章 軍權
士兵們很快將屍首抬走,把地面的鮮血沖洗乾淨,然後在皇城四門外的街道上森嚴列隊。
等到一切就緒,皇城四門才同時緩緩開啟。
勛貴們從東安門而出,這裡是兩處主攻方向之一,死的人不比北安門少。沖刷之後,地上仍能看到斑駁的血跡,還有些不知什麼位置的碎皮肉,散落在路沿磚縫中,令人觸目心驚!
更讓勛貴們膽寒的,是道路兩旁那些官兵臉上的仇恨之色,那本是他們的子弟兵啊!如今卻像敵人一樣看著他們,讓勛貴們分明感覺到,心中最後的倚仗正在崩潰……
恐懼,無邊的恐懼;無助,極端的無助,在每一個勛貴心中蔓延。這下徹底再沒有慷慨無畏的英雄氣魄,哪怕只是假裝出來的英雄氣魄,他們像極了被水打過的鵪鶉,一個個垂頭喪氣、面色蒼白,目光不敢與旁人接觸,只恨不得趕緊走完這段恥辱之路,到沒人的地方舔舐傷口。
然而勛貴們穿著粉底朝靴,在水淋淋、滑溜溜的石板路上,自然分外難行。有人稍微走得快了,就一個趔趄摔在地上,身上簇新的蟒袍便被污水和血跡沾污。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,屁股上還有的橢圓的泥印子,要多狼狽有多狼狽。
在官兵們的鬨笑聲中,勛貴們相互攙扶,逃離了這段讓他們顏面盡失的傷心路……
朱瞻基並沒有和勛貴們一同出宮,而是悄然折回乾清宮,求見父皇陛下。太監告訴他,皇上正在和鎮國公商討要事,請殿下先回去。
然而朱瞻基並不離去,在太監震驚的目光中,他摘掉紗冠,脫掉蟒袍,只穿著白色的中單,跪在台階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