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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奏章上密密麻麻的名字,王賢嘴角掛起一絲輕笑,這就是投名狀,雖然不能讓這幫傢伙投靠自己,卻能讓紀綱噁心他們……因為這份奏章根本不是寄往通政司的,而是送往錦衣衛衙門。下午時分,就會擺在紀都督的案頭,要不要交給皇帝,全由紀綱自己看著辦。
揭過這一頁,王賢看著已經噤若寒蟬的眾部下道:「我聽說有一段詞,單說北鎮撫司的諸位大能,說是『四大金剛八大錘,十大凶神十神通,十六小鬼最難纏。』說是這四十八位神神鬼鬼把持了北鎮撫司。」說著如數家珍道:「據說四大金剛八大錘是抓人的,不管到了什麼人家,先拿錢財,給錢少了,就把人家砸個稀爛,不給錢的,連人一起打了。八大錘還管著打殺威棒,犯人拿到衙門,打成什麼樣,全看錢多錢少。給的錢多,當天就能下地,給的錢少,得養上一兩個月,若是不給錢的,直接打死打殘也不在話下。十大凶神是行刑的,什麼炮烙、刷腸,滾砧板,你要是拿不出錢,就等著在活地獄裡埋怨爹娘為嘛把你生出來吧。至於十大神通則是教你如何翻供的,即使是全輸的官司,經他們運作就可全贏。什麼做假證、改口供,經他們之手便可天衣無縫!至於十六小鬼則是詔獄裡的十六個獄霸,有道是閻王好過、小鬼難纏。他們治人,什麼法子都使得出來。那些欽犯不把這些小鬼伺候好了,管保天天生不如死!這四十八路神神鬼鬼,都是京城本地人,父輩上的交情,又結拜成親上加親的干係,把個北鎮撫司經營成鐵板一塊,誰也鬥不過他們!哪怕是鎮撫使,也只能和他們商量著來。」
「說不得,本官這個外來戶,更得好好巴結著這些神神鬼鬼。」一番話道盡了北鎮撫司的魑魅魍魎。王賢說完目光冷冷掃過眾人道:「不知道諸位是哪尊神哪只鬼呢?」
眾軍官的頭低得更低了,他們十有八九就在其列,萬萬想不到王賢已經摸得底透了。但心下還是大定,暗道你小子知道就好,惹惱了我們,北鎮撫司就等著癱瘓,你就等著狀況百出,讓皇上厭棄吧!
「不過本官就是不信邪!」孰料王賢卻咯咯一笑,亮出森白的牙齒道:「山西的神神鬼鬼豈是個小小的北鎮撫司可比,還不是被本官殺得乾乾淨淨!」他劍眉一挑道:「不服的儘管來,看看是本官的刀快,還是你們的脖子硬!」說著一揮手道:「都滾蛋吧!」
眾軍官只好怏怏退下,心說人家都是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,這姓王的倒好,光死命抽巴掌了,竟是一點甜頭都不給!
就連朱六爺都有點擔心,待眾人退下,輕聲道:「錦衣衛差事繁重,老弟單槍匹馬,最後差事還不落在這幫人頭上?他們要是存心給老弟使壞,老弟就難看了。」
「呵呵。」王賢卻獰笑一聲道:「那就把這幫孫子全都幹掉!」
「那北鎮撫司的差事誰來做?」朱六爺不信道。
「老兄,我可不是單槍匹馬!」王賢笑起來道:「我手裡的軍官比他們強之百倍!」
「啊?」朱六爺目瞪口呆,他想不到王賢竟打的是徹底清洗的主意。「且不說人事權不在你手裡,單說這種全面換血,太容易惹禍上身了!」
「北鎮撫司已經爛透了!」王賢卻面容堅定道:「這幫惡棍已經一個個賊人成精、狼心狗肺,早就把北鎮撫司把詔獄當成自家的營生了。所以老哥你才會有心無力,倒也不全是紀綱在作祟。」說著自嘲一笑道:「我自問本事遠比不上老哥,如何能降服這些妖魔鬼怪?只能另起爐灶,就不信蒸不熟北鎮撫司這鍋饅頭!」
「果然是……」朱六爺咽口唾沫道:「後生可畏啊……」他終於明白王賢為何要在錦衣衛衙門發飆了。其實當時換成任何一人也只能先忍下再說,畢竟你日後還要在錦衣衛的隊伍里混,和龍頭老大撕破臉的話,日後就等著被各種打壓收拾吧。
但王賢偏偏就撕了紀綱的臉,還掏出槍來逼著他,讓雙方徹徹底底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,只能楚河漢界、兩軍對壘,廝殺個你死我活了!
當時他還覺著王賢是少年心性,不知天高地厚,現在才知道,原來這小子存了讓北鎮撫司自立門戶的心思。而且不得不承認,他眼光毒辣得很,只是聽自己介紹了幾次,就抓到了問題的要害——駕帖。理論上,只要嚴格執行駕帖拿人,杜絕私設公堂,就能斬斷紀綱伸向北鎮撫司的手。
而王賢和紀綱勢成水火,也讓北鎮撫司和錦衣衛的聯繫降到最低。還是理論上,紀綱管不到王賢的手下。他的一切命令都應該下達給王賢,哪怕是副鎮撫使,也需要王賢轉達命令才行。當然若那『四大金剛八大錘,十大凶神十神通』之流仍盤踞北鎮撫司衙門,王賢是絕對擺脫不了掣肘的,更遑論獨立。
結果這個瘋子竟要另起爐灶,把所有異己全都清除……這真是一部二十一史,不知從何說起。朱六爺看了一輩子戲文,都沒見過這樣瘋狂的一出。但推敲起來,卻又發現王賢一步步合情合理,似乎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……
難不成要向紀綱低頭?以雙方勢成水火的關係,你再委屈也求不到全。只能讓人家仗著上司的權威,一點點地擠對,一步步地進逼,直到退無可退、身無立錐之地。還不如藉機斬斷錦衣衛衙門和北鎮撫司千絲萬縷的聯繫,把權力收回來,和紀綱來一場硬碰硬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