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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真不好懂……」王賢苦笑道:「很多地方,不知道聖人在講什麼,更不知道聖人那些深奧的話,到底是個什麼意思。所以一直沒什麼信心。」
「根本不用懂,很多地方我到現在也不懂。」魏知縣搖頭笑道:「但只要是聖人說的就不會錯,所以你千萬別鑽了牛角尖,只消背誦理解即可。就算朱熹說煤是白的,雪是黑的,你也要深信不疑。非要去反駁去深究,非但浪費寶貴的時間,還一定沒有好結果。因為朱子在科舉世界裡,是絕對正確的。所以寫文章的時候,只消照搬就可以了。」
「光背過四書和朱子的注,怕是還不行,八股文實在太難了。」王賢想一想道:「學生聽說八股文做得好,非得十年工夫不可。」
「有取巧的辦法的。」魏知縣做賊似的小聲道:「罪過罪過。其實要是純取巧的話,連朱子的註解都不用背,你只需要學會八股文的格式,然後反覆揣摩督學大人作文的文風,再選擇那些詞句尖新的八股文範文,日誦數篇。待背熟五百篇程文後,就可以入考場了。」
王賢聽得目瞪口呆,在他眼中神聖高不可攀的科舉考試,就這樣被魏老師粗暴地解構了……
「道理其實很簡單,四書一共才多少句?適合出題的更是不到一千句,翻來覆去,萬變不離其宗,就是五百道題左右。」要不是真心希望報答王賢,魏知縣也不會把科舉考試那一層層貌似高深的外衣統統撕去,告訴他八股文取士的真相。因為這同時也是扯去讀書人光鮮的外衣,露出蒼白可笑的內涵。
對魏知縣來說,這是豁上自己的臉面在教王賢。要是王賢體會不到他的苦心,魏知縣真要吐血了。
好在王賢明白,他感動地望著魏知縣,牢牢記下他說的每一句話,那可是通往秀才相公的終南捷徑啊!
「等到考試時,你將這些爛熟於胸的八股文移花接木,連綴成文。只要文可對題,格式就絕不會錯,文采和內容也有保證,這樣的八股文,肯定可以得高分的。到時候就算宗師不放水,你也能被取中。」魏知縣嘆氣道:「為師也不想教你投機取巧,如有可能,還是希望你可以憑真才實學考中。可惜,現在距離院試只有十個月了,按部就班已經來不及,只有走捷徑了。」
「老師,這法子真的靈光麼?」王賢按捺著心中的狂喜,他雖然欠缺文采,記性卻好得很,不然也考不出注會。雖然用十個月背誦五百篇程文有難度,但比起現學現賣八股文,實在靠譜太多。
「為師會騙你麼?」魏知縣又嘆一聲道:「實不相瞞,這在我的家鄉江西,已是讀書人心知肚明的訣竅,是以江西的進士特別多。其實杭州的一些官紳鄉宦,也知道這個秘密,只是都想著,越少人知道越好,是以各家才不約而同地瞞下了。」
王賢點點頭,心下默然,這年代沒有網絡沒有報紙,人們的生活十分閉塞。那些只知道閉門苦讀,從不參加省城文會之類活動的貧寒士子,根本無從知曉這些門道,只能硬下苦功夫,卻難免吃力不奏效……
「這幾天,我教你八股文如何寫。」魏知縣又道:「至於五百篇時文,就由為師替你挑選,你只消用功背誦即可。」
「是……」王賢畢恭畢敬地行禮,他第一次看到了中秀才的可能性,卻又貪心不足地問道:「對了老師,用這法子能中進士麼?」
「單純中個秀才沒問題,再往上的話……浙江乃江西一樣的文教大省,考舉人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,單憑這一招是不夠的。」魏知縣想一想道:「不過也不一定,看運氣吧。」
「呵呵……」王賢收回野心道:「我這樣沒讀過幾天書的,能中個秀才,已經是頂好,不能再奢望別的了。」
「這話說的,你還這麼年輕,將來幾十年還能不考了麼?」魏知縣正色道:「投機取巧只是權宜之計,待中了秀才之後,還需要沉下心來用功,得兼有真材實料,才有可能百尺竿頭、更進一步!」
「學生受教了。」王賢恭聲應道。
接下來的日子,他便抽空偷閒跟著魏知縣學習八股。魏知縣說得輕巧,但他那其實是會者不難。事實上,這可不是個容易事兒,尤其對零基礎王賢來說……好在他天生就有股子韌勁兒,十幾天後,倒也能漸漸掌握八股寫作的方法。
時間飛快,轉眼臨近中秋,老爹從京城回來了,看他那滿臉笑容,就知道有好消息要宣布。
在王賢的巴望中,老爹賣夠了關子,方笑道:「原來咱們白擔心了,我那吏部的兄弟說,你的官告確實已經寫好了,但臨近上報時,竟被尚書大人親自要走了。說我兒是個人才,需要重新安排。」
「那把兒子重新安排到哪兒了?」王賢問道。
「這個,是尚書大人親自安排,我那兄弟……畢竟只是個吏員,不經手也就不得而知了。」老爹道:「不過既然是天官大人親自安排的,肯定不會差的!不然多沒面子啊!」說著又要流口水道:「說不定,要直接讓我兒當知縣呢……」
王賢不禁苦笑,老爹也太能意淫了……不過聽說老爹準備好的兩千兩銀子,才花出去二百兩應酬,沒有血本無歸,他還是很高興的。
中秋節過後,果然有吏部的文書抵達縣裡,當時王賢正請假在家,背誦魏知縣給的程文。就見秦守等人衝到屋裡來,七手八腳給他換穿衣冠,然後塞到轎子裡,抬著就往縣衙奔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