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愉快地聊了一會兒,那周易小聲道:「也不知那被打的小子怎麼樣了?」
「是啊,下手可夠重的。」眾人欷歔道:「真擔心把他打壞了……」
「小聲點,別讓人聽見。」有膽小的趕緊阻止道:「再連咱們一起打了……」
說話間,就見王賢站起身,眾人問道:「你去哪?」
「去看看他。」王賢說著朝眾人拱拱手,便下了樓梯。
「膽子真大……」望著他的背影,秀才們搖頭嘆道。這樓船可是浙江大佬齊聚的地方,未經允許,他們可不敢到處走動,萬一行差踏錯怎麼辦?
但其實他們想多了,王賢下樓問了問,便有人帶他進了一間艙室,看到于謙正失神地坐在床上,半邊臉腫成發糕。
「冰敷一下會舒服些。」王賢見床頭銅罐里是冰塊,便夾了幾塊出來,用紗布包了,貼到于謙的臉上。「人家都給你備好了。」
「嘶……」痛得于謙絲絲倒抽冷氣,這才回過神,看一眼王賢道:「王兄。」
「傷得重不重?」王賢拉把椅子,坐在他身邊道。
「還好。」于謙小聲道:「就是臉腫了。」
「看出來了。」王賢呵呵笑道:「怎麼,擔心會毀容?」
「不是。」于謙搖搖頭,小聲道:「實在沒想到,新昌伯會如此霸道。」
「秀才遇見兵,有理說不清。」王賢笑道:「下次學乖點就是了。」
「你也覺著我錯了?」于謙黯然道。
王賢默然,片刻道:「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」
「我錯在哪兒了?」于謙抬起頭來,一個眼瞪得溜圓,一個眼眯成一條線,雖然滑稽,卻難掩鄭重。
「哪有什麼對錯?有道是『寧折不彎』,」王賢淡淡道:「你不想在強權面前低頭,就得做好被折被辱被殺頭的準備。」
「……」于謙的神情更加黯然,「難道寧折不彎不對麼?」
「你得分什麼事兒,」王賢這個汗啊,自己竟教訓起民族英雄來了!這還了得?要是把好孩子教壞了,日後沒人站出來力挽天傾,這罪過可就大了去了!咳嗽兩聲,王賢決定還是不把庸俗的思想,灌輸給少年道:「事關大節,當然要寧彎不折。」
「言外之意,小節可以權變麼?」小于謙皺眉道:「可是大小之間如何分界?一個平日裡便處處從權的人,遇到大事時,真能靠得住麼?」
「呃……」王賢發現,自己真是多慮了,于少保是那種註定要改變世界的人,豈會被自己三言兩句就改變了?他便不再接話,站起身道:「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」他已經問過船上的差役,說他們可以隨時離開。
于謙默默起身,跟他走出艙室,突然道:「王兄,我能搭你的船回去麼?」
「可以。」王賢知道,他是無顏見那些同窗,點點頭,與他搭乘小舟,卻遍尋不著掛著『富陽李家』燈籠的畫舫。
正在船夫不耐煩時,王賢突然聽到銀鈴清脆的叫聲:『哥、哥……』循聲望去,就見她和林清兒在一艘快船上朝自己招手。
趕緊讓船夫靠過去,王賢和于謙上了她們的船,「怎麼回事兒?」
「他們輸不起了唄……」銀鈴撇撇嘴,雖然被人攆下船,卻像一隻得意的小孔雀道:「怕大哥讓他們游回去吖!那個李寓給我和姐姐叫了條船,就先跑掉了。」說著奇怪道:「咦,二哥,這個人是誰,好可憐啊……」
「呃,你剛見過的。」王賢回頭一看,見于謙的半邊臉腫得厲害,辨識度確實不高。
「在下于謙。」于謙用袖子擋住半邊臉道。
「嚇,」銀鈴湊上前,瞪大眼觀察著,「你這是怎麼弄的?摔的麼?」
「是……」于謙心說,這不算說謊吧?
「我看像被人扇的……」銀鈴卻有了新的結論。
「呃……」小于謙也不知為啥要臉紅,紅著臉道:「不,是摔的。」
「摔成這樣可真不容易。」銀鈴奉承道:「你真有本事。」
「一邊玩去。」王賢把好奇寶寶踢到一邊,對于謙道:「回去照實說就行了,這事兒不丟人。」
「嗯。」于謙點點頭,不再言語。見那小丫頭一直盯著自己看,他使勁把臉藏在陰影里,不願被見到。
到了花港將于謙放下,兩人拱手作別。開船之後,銀鈴大聲道:「用熟雞蛋滾一滾,可以消腫祛瘀……」
「多謝。」于謙撓撓頭,擺擺手,在碼頭站了好久。
船兒又向武林門駛去,在那裡可以搭乘夜航船回家。
槳兒划水船兒推波,將上元夜的浮華喧囂漸漸拋在腦後,倦意也就湧上來。銀鈴偎在王賢身旁沉沉睡去,林清兒靠在他另一邊,夜風微寒,貼近了才會感到溫暖。林清兒也不說話,螓首貼在王賢的肩頭,望著越來越遠的西子湖,眼神中蕩漾著幸福的微笑。
也不知想到什麼,她突然伸手在王賢肋部輕輕擰了一把,讓同樣在想心事的王賢一愣。
「討厭,害得人家跟一幫臭男人吆五喝六。」林清兒的嗔怪說是撒嬌更恰當。
「咳咳,」王賢苦笑道:「其實那李寓說得對,最多就是喝醉了……」
「是我不對,後來你上了船,我才明白,你是宅心仁厚,是想讓他們出口氣,化解他們的怨氣。」果然是情人眼裡出西施,在林清兒看來,王賢的無能表現,竟成了『宅心仁厚』,「以後我不自作主張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