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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嗯。」張輔知道王賢說得不錯,以朱棣的脾氣,如果要親自動手的話,肯定要殺得血流成河的。王賢現在的舉動看似在波及無辜,其實是在保護無辜,只是常人只看到表象,很難理解此中真意。
雖然對王賢已經高看一眼,但張輔此刻還是要對他刮目相看,原先只以為他只是聰明過人,現在看來,他小小年紀竟有些國士風範呢。不禁替他擔心道:「只是旁人體會不到你的苦心,恐怕會有傷物議吧?」
「多謝公爺關心。」王賢感激地看張輔一眼,臉上浮現苦笑道:「只是北鎮撫司不就是被人罵的嗎?我要是愛惜名聲,就要有人罵皇上了……」
張輔聞言一愣,半晌才緩緩點頭道:「唔,你這顆心是忠的,皇上果然慧眼識珠。」
「我卻是如坐針氈。」王賢苦澀道:「公爺要是能替下官說句話,把我調離這北鎮撫司,哪怕是給公爺當個牽馬的小兵我也願意。」
張輔看著他的表情不似作偽,想一想道:「我幫你說說當然沒問題,可你才上任幾個月?就想挪窩了?皇上會怎麼想?會不會覺著你不肯任勞任怨?」說這話他覺著有些可笑,若是北鎮撫司鎮撫使是苦差事,天下人都要爭著吃這個苦吧?
「那倒也是……」王賢嘆氣道:「公爺不要覺著下官矯情,我本是個舉人,當武官就顯得不倫不類,又幹上了最髒的北鎮撫司,實在是難以樂在其中。」
「嗯,這個我理解。」張輔點點頭,寬慰他道:「你先堅持個一年半載,若是真想換個環境,到時候再來找我。」
「多謝公爺!公爺這話下官記在心裡了!」王賢感激不盡地起身道:「日後少不得麻煩公爺!」
「好說好說。」張輔捻須笑起來。
晚飯後,王賢便和張輔到了刑訊房,負責刑訊的是三處的人,三處正是朱九負責。一回到衙門,朱九爺飯都顧不上吃,就投入到審訊中了,是以王賢和英國公過來時,這邊已經早就熱火朝天了。
啪啪的皮鞭抽打聲,吱吱的烙鐵著肉聲,還有空氣中瀰漫的焦煳血腥氣,便是這裡給張輔的第一印象,儘管在戰場上見過比這慘烈一百倍的場景,但那是充滿悲壯色彩的兩軍廝殺,跟這種折磨毫無反抗能力之人,完全不是一碼事兒。
張輔再看看王賢變得很不好看的臉色,倒是更相信他之前的那番話了。
「公爺,大人。」見這二位來了,正在刑訊的朱九過來相見。
「問出什麼了麼?」王賢問道。
「他們承認,半個月前澆水時超量了。」朱九答道:「十天前那些銀杏樹落葉,他們又澆了一次。」
「是誰下的命令?」王賢沉聲問道。
「是負責花木的神宮監副總管。」朱九低聲道:「但那些銀杏樹一出事,他就畏罪自殺了,都說是太祖皇上把他拘下去是問了。」
「是自殺麼?」張輔皺眉道。
「屍首已經驗過了。」朱九點頭道:「是自殺無疑。」
「死了好啊,一了百了。」王賢悶哼一聲道:「這樣他到底是畏罪自殺,還是怕牽出什麼人,就誰也不知道了。」
「是啊,大人。他們都把罪責推到那牛副總管頭上,說他那些日子魔魔怔怔,八成是被魘著了。」朱九道。
「哦,原來是活見鬼了。」王賢哂笑一聲道:「皇陵衛把守森嚴,人員進出都有記錄吧?」
「有記錄。」朱九道:「下午返程前,屬下已經拿到手了。」
「好!」王賢贊一聲道:「九爺不愧是老手!」
「謝大人誇獎。」朱九淡淡一笑道:「剛才已經讓人查過了,那牛副總管在十七天前,也就是二月十三,離開過皇陵,記錄的去向是進京領取物資。」頓一下道:「不過當天下午他沒有隨隊回去,而是比別人晚了一個時辰返回。」
「什麼原因?」王賢沉聲問道。
「正待問。」朱九說著一指屋角瑟瑟發抖的兩個小太監道:「他們是那牛滿山的跟班。」說著狠狠一瞪眼道:「快說,那天牛滿山到底幹了什麼!」
「那,那天是二十四衙門領取用度的日子,俺爹不願意和那些人打照面,因為他們好奚落人……」小太監已經嚇破膽,連聲答道。「便找了家茶館聽戲吃茶,結果碰上了熟人,非要請他吃酒,我爹起先不太想去,但架不住人家非要請他,只好把我倆先打發回來,自己去吃酒了!」
「他把你們打發回來,不怕萬一醉了怎麼辦?」朱九冷聲問道。
「這小人就不知道了,以往俺爹吃酒都是帶著俺們的。」小太監忙道:「俺爹這人好面子,有人在邊上伺候著有面子。」
「那什麼人請他吃飯,你們認識麼?」朱九又問道。
「不認識……」「認識……」這次兩個小太監的答案相左,朱九便把目光投向那個說認識的小太監,那太監畏縮地縮縮脖子,小聲道:「那人好像是俺爹在司苑局時的同伴。」又解釋說道:「司苑局是二十四衙門裡最不起眼的一個,掌管宮中各處蔬菜瓜果及種藝之事,俺爹原先在裡頭當掌司,後來才去了神宮監。」
「你認識那人?」朱九問道。
「不認識,不過去年有一次進城碰見過他,俺爹回頭跟俺抱怨說,那人原先是他的手下,如今也不把他放在眼裡了。」那小太監咽口唾沫道:「還說神宮監就是個等死的地方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