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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睡得怎麼樣?」王賢那三寸不爛之舌,此刻卻笨拙到令人抓狂。
「不錯。」不知怎的,徐妙錦面上帶著淡淡的怒氣,不過還是側身讓他進來。
王賢兩隻腳像掛上千斤重的石鎖,遲疑了好一陣子。
見他猶豫不決,徐妙錦面上的怒氣愈加明顯,一把奪過托盤,就要關門,王賢卻在這時,邁出了一條腿。
門自然是關不成了,徐妙錦哼一聲,轉身進去。
王賢顧不上身後吳為恨鐵不成鋼的目光,跟了進去,但只是把門虛掩上……
徐妙錦把托盤擱在桌上,目光複雜地望著他。
王賢的目光起先有些躲閃,但不知是想通了什麼,他突然笑了,笑容如冬日陽光般溫暖,一掃屋裡孤寂清冷的氣息。
徐妙錦先是有些錯愕,片刻後也笑了,笑容中有嫵媚,有釋然,更有苦澀……兩個極聰明的人,又曾經那樣親密,根本不需要言語,就明白對方的所思所想。
不管怎樣,這都是他們最後一段旅程了,既然如此,珍惜顯然比浪費更明智。
「快吃飯吧,這陣子你瘦了好多。」王賢親手給徐妙錦盛一碗粥,遞給她。
徐妙錦伸手接過來,卻不料王賢的手指,趁機隱蔽地掃了她的手心一下,徐妙錦差點把持不住,撒了碗裡的稀粥,不禁橫他一眼,讓他不要玩火。
王賢嘿嘿一笑,收回手來,斜倚著椅背,微笑注視著徐妙錦儀態優雅的用餐。
徐妙錦吃完飯,用手帕擦擦嘴角,輕聲道:「以後讓別人送飯就可以了。」
「真人身份尊貴,怠慢不得。」王賢笑道:「還是下官親力親為吧。」
「那就有勞大人了……」徐妙錦輕輕頷首。有些話不必說、不必問,兩人都知道,他們不可能回到從前,但做不了情人,還可以是朋友的……
但哪怕這樣安靜的時刻,也是很奢侈的。雖然已經脫險,但敵人的眼線無處不在,王賢他們還是絲毫大意不得,經過數次小心的暗渡陳倉,抵達了山東境內上岸,與胡三刀的昔日部下匯合,才算是基本安全。
在響馬們的護送下,王賢等人直達登州,登上了南下的海船,在海上的數日是兩人最輕鬆自在的日子,因為除了吳為之外,其他人全都已經離開了。沒有那麼多礙眼的人,他們像好朋友一樣一起用餐、一起品茗、促膝而談……吳為雖然一直揪著心,但見兩人也沒有什麼過火的舉動,自然也不好說什麼,只是天天屈指數著日子,盼著趕緊到松江府上海縣,在那裡,兩人就可以分道揚鑣了。
落日的餘暉灑在甲板上,徐妙錦俏立船頭、衣袂飄飄,王賢站在她身側稍後一些的地方,良久方道:「明天就要到上海了……」
徐妙錦點點頭,轉過臉來微笑看著他道:「這真是段愉快的旅程。」
「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。」王賢輕聲道:「我是真心實意的支持你從此遠遁天涯的。」說著笑笑道:「你可以換個身份,在無人知道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,相信我,我能辦到的。」
「我當然相信你。」徐妙錦微微頷首,她的側臉秀麗絕倫、美得讓人窒息,當她微笑時,天地都多了幾分生機。徐妙錦促狹道:「我可以理解為,你是想金屋藏嬌麼?」
「當然不是……」王賢苦笑一下,摸摸鼻子道:「好吧,你也可以這樣理解。」
「知道,男人麼,總是這樣。」徐妙錦點點頭,莞爾道:「恨不得把染指過的女人,統統藏起來。」
「這話可不對了……我並沒把你看成私有財產,」王賢不禁窘道:「都說了,那只是一場對你殘酷,對我美麗的誤會……」
「對我……」徐妙錦玉面微紅,顫聲道:「也是很美麗的。」
「……」王賢的心被狠狠一撞,恨不得再次摟她入懷,但兩人好容易才建立起的脆弱防線,是禁不起這樣放肆衝撞的。他只好伸出手去,在空中輕輕地擺動。
徐妙錦投來問詢的目光,卻見王賢的視線落在甲板上,順著他的視線望去,只見兩人在落日下的影子緊緊依偎在一起,那影子中的王賢,正在深情撫摸著她的秀髮……徐妙錦登時就痴了,如果說之前的親密都是出於被動,這一刻,她真切感受到了他的心……
觸不到你的人,便輕輕撫摸你的影子,現實只能阻止兩人的身體靠近,卻不能阻止他們的心在一起……
徐妙錦輕輕地搖著頭,看著自己的影子在王賢的手下撒嬌。不知不覺,淚水再次滑落面頰,在落日的餘暉下熠熠生光……良久,她才戀戀不捨收回目光,定定望著王賢道:「我聽你的,你讓我走我就走。」
「那我讓你走。」王賢毫不猶豫道:「不是為了金屋藏嬌,只是單純想讓你擺脫桎梏,不再回到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中……」
「嗯。」徐妙錦點點頭,俏面上已是淚珠連連,她低頭擦乾淚水,當抬起頭時,臉上已經掛起笑容。金色的光線遮住了她笑容里的黯然,只聽她輕聲道:「算你回答正確。」
「那好,我們明天不去上海,繼續南下。」王賢點頭道。
徐妙錦卻搖頭笑道:「傻瓜,逗你玩的。我當然要回京城,不然你怎麼跟皇帝交代?」
「這個問題我能解決。」王賢道:「你不必擔心。」
「你覺著我是那麼自私的人麼?」徐妙錦搖頭笑道:「我當然會回去了,幫不上你什麼忙,我也不能連累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