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2頁
「是啊大人,難道就這麼跟朱六算了?」這話倒引起了共鳴,眾人紛紛點頭道:「太便宜這龜孫子了!」
「我懂了,大人這是麻痹他,等待良機!」帥輝拍著腦門道:「那話怎麼說的來著?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!」
「錯了。我剛才做了個艱難的決定,」王賢卻笑了,他緩緩搖頭道:「正式登門向朱六求和。」
眾人一聽都有些難以接受,那朱六曾幾次三番想置大人於死地,怎麼可能這麼便宜他?退一萬步說,就算要講和,也得朱六登門謝罪,而不是王賢去登門求和!太跌份了!
王賢見難以說服他們,便把臉一板道:「你去不去,不去我自己去?」
「我去去去……」帥輝只好趕緊出門。
朱六的宅子位於玄武湖附近,雖然不大,卻是永樂皇帝的賜邸。所以儘管掌了十年北鎮撫司,積累的財富到了驚人的地步,他也沒有擴建或者遷居的想法,一直這樣安然地住在這個三進的小院子裡。
自從管了北鎮撫司,他記不得多少年沒回家吃晚飯了,今天終於卸下肩上的擔子,朱六在失落之餘,亦感到渾身輕鬆。下午時便讓親兵收拾好個人物品,自己先施施然回家了,這讓一大家子人都很不適應,在得知他不再管鎮撫司之後,更是大氣不敢出,唯恐觸怒心情肯定不好的老爺。
心情不好麼?朱六自嘲地笑笑,他在鎮撫司這十年,外人看來自然風光無限、威風凜凜,但是如人飲水、冷暖自知,在風口浪尖上站了整整十年的朱六爺,其實早就感到深深的疲憊和恐懼了。現在退下來,何嘗不是一種福分?唯一讓他擔心的,就是自己的繼任者——王賢!
平心而論,朱六爺對王賢沒什麼惡感,雖然因為何常的事情,他吩咐人收拾掉這小子。但對彼時的朱六爺來說,收拾掉王賢就等於捏死一隻螞蟻,不是非得有惡感才會動手,僅僅是覺著該這麼幹就足夠了。
可是誰能想到,不但沒捏死他,反而不過兩三年工夫,昔日的小螻蟻,已經搖身一變,成為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巨人,而且即將接替他的位子!這不能不讓朱六爺感到憂慮……畢竟他在鎮撫司十年,雖然算不上無惡不作,但也絕對不是油鹽不進。以王賢在山西顯露的手段,難免抓到他的把柄,到時候自己雖然有皇帝庇護,恐怕也罪責難逃。
其實關鍵還不在王賢,而是皇上的態度,作為十幾歲起就跟在燕王身邊,見證他一步步從藩王成為帝王,創造出千古偉業的見證人,在朱六心裡早就深深烙下對皇帝的盲目信任。他相信,只要是皇上想幹的事情,就沒有辦不到,那麼皇上讓王賢掌北鎮撫司,王賢就一定能坐穩那個位子。
而皇上的意思也很明白,希望他為王賢保駕護航,當然順便監視也是題中之意,但無論如何,都不希望看到自己跟他繼續鬧下去……對於雙方的恩怨,朱棣也是有所耳聞的。
所以朱六爺臉上的陰霾,並不是因為自己失去了權位,而是因為和王賢的恩怨。晚飯過後,他便把自己關在書房……他這種武人的書房,其實跟王興業的書房一樣,都是聾子的耳朵——擺設。不過布置得典雅優美,關起門來靜一靜,還是不錯的。
『最好能跟他緩和一下……』朱六爺一邊捏著盤裡的炒黃豆,一邊暗暗盤算著。其實昨夜在午門前,他已經向王賢釋放過善意了,只不過那點程度的示好,恐怕那年輕氣盛、又少年得志的小子,根本看不到眼裡去,更別說緩和關係了。
朱六爺十幾歲就在燕王身邊當差,全程目睹了朱棣是如何從一介藩王,一步步走上至尊寶座的。他也在皇帝身上學到了很多很多,其中最大的一點,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,忍辱方能負重。想當年燕王被建文猜忌,不得不裝瘋賣傻,以堂堂皇叔之尊,整日裡蓬頭垢面睡在雞窩裡,還吃過自己的大便,這才麻痹了敵人,贏得了寶貴的時間。若沒有這段隱忍,恐怕燕王早就步他幾個兄弟的後塵了,王位被奪,性命難保,又怎會有後來的轟轟烈烈?
把黃豆捏得喀拉喀拉直響,朱六爺暗暗下了決心,明天備上一份厚禮,登門向王賢負那個啥請罪……朱六爺沒讀過書,一點歷史知識都是從戲文里學來的。當決定要向王賢請罪時,他馬上想起《將相和》上,廉頗是怎樣做的,好像是光著上身,背著一根鞭子,好丟人的樣子。但想人家以上將軍之尊,都不怕丟這個人,自己又有什麼放不開的呢?
『要麼不做,要麼做絕。』這也是朱六爺從皇帝身上學到的,拿定主意,他便開始準備。先把自己這些年的積蓄拿出來,數算數算,大概有一百萬兩銀子的樣子,咬牙拿出一半。又去到處找鞭子,最後找來一根滿是倒刺的皮鞭……不愧是北鎮撫司的大佬,家裡的鞭子都這樣重口味。
看著那在燭光下黝黑刺目的皮鞭,朱六爺自己也咽了下口水,不過他約摸著,以自己橫練十三太保的硬氣功,頂上百十下應該不成問題……吧?
正在他猶豫著,要不要換根不那麼暴力的鞭子,外面管家輕聲稟報導:「老爺,有客人。」
「不見不見!」見天都這麼晚了,還有不長眼的傢伙上門,朱六爺一陣煩躁道:「老子已經睡下了,管他是誰,讓他明天再來。」
「是。」管家應一聲,卻沒馬上走,而是遲疑道:「來人自稱叫王賢,好像跟接老爺印的那個人重名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