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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知足就好啊。」王賢笑道:「榜下即用雖然不如老虎班,但以你家長輩的本事,所謂分發各省補用,也不過是走個形式,也沒什麼區別。」庶吉士坐館三年,散館後若為知縣、知州,即可帶缺出京,便叫『老虎班』,到了地方上便立即任用,不必候缺。而『榜下即用』,乃是沒入選庶吉士的進士,直接分發各省排班候缺。往往要先在上級衙門跑上一陣子腿,才能補上知縣。至於這一陣子是多久,就看個人的運氣和本事了,要是沒運氣和本事,枯坐三年冷板凳也是有的。
不過李寓家裡在朝中有人,他伯父已經是從二品布政使了,斷不至於讓他久候。
王賢又望向林榮興和王翰幾個道:「那你們呢?」
「我們還是要碰碰運氣的。」幾人笑道:「這次咱們浙江和江西的一干高手都不在,不趁這次試一試,那要後悔一輩子的。」
「是啊,要是這次還選不中,我們也沒啥好後悔的了,確實是水平不濟啊……」眾人哈哈大笑起來,真叫個恰同學年少,風華正茂。
王賢看他們意氣風發的樣子,心底竟湧起強烈的羨慕,他真想用身上的四品官服和他們換,不為別的,就為他們可以遠離接下來的洪流漩渦,盡情享受一段新科進士的春風得意……
見他有些走神,眾進士的笑聲漸漸小了,不過王賢的反應也快,很快回過神道:「我方才突然想到,原來的翰林學士梁潛梁大人,本來應該是你們的座師的……」
眾人一陣唏噓,梁潛梁主考因為科場舞弊案,被貶為平民,已經黯然離京,半生心血化為泡影,實在令人同情。不過於李寓幾個來說,若非換了主考,他們也不能夠取中,所以心下對梁潛並沒有多大感覺。
「不過梁潛雖然走了,如今的翰林院,還是江西人的天下,」但顯然王賢不是在亂發感慨,他淡淡道:「胡閣老可欠我一個人情。」
眾人登時就明白了,若非王賢在科場弊案上力挽狂瀾,胡廣的腦袋肯定要搬家了,整個江西幫都要雞飛蛋打。所以王賢說胡廣欠著他人情,實在是謙虛了,說他是整個江西幫的恩人也不為過。
館選這種事,本就不像科舉那麼嚴肅,取誰不取誰,也沒有硬性標準,只要王賢稍微示意一下,翰林院的那些人,肯定會給他個面子的。
眾人聞言一陣狂喜,這無關乎什麼節操之類,科場廝殺這麼多年,他們早就明白,考場就是戰場,以勝負論英雄,哪管你使什麼手段,只要不被抓到就是好漢。
李寓聞言一臉垂涎道:「聽大人這麼一說,連我都想改主意考一考了。」
「你省省吧。」王賢白他一眼道:「真讓你坐館三年,天天修史編書,你耐得住麼?」
「那還是算了吧,人生苦短,有幾個三年啊!我還是及時行樂吧我!」李寓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,引得眾人一陣大笑。
「你可悠著點!」有同年笑道:「聽說當上知縣後,有兩件事必做,分別是『取個號、納個小』。你取個號無所謂,關鍵是納個小,可千萬得有節制!」眾人又是一陣哄然大笑。
「總之好生準備館選,別的事你們都不用操心。」笑罷了,王賢收斂笑容,對眾人正色道:「館選這檔子事兒,取中了就當庶吉士,取不中就到地方上當百里侯,你們有什麼想法、遇到什麼困難,只管和我講,咱們是親近兄弟,總之我會盡力幫襯的!」
「多謝大人。」眾人一齊恭聲道,他們對王賢這個表態並不意外,因為他一貫就是這樣照拂同鄉,能對那些缺席會試的舉子盡心竭力,對他們這些新科進士自然也不會差……現在人都說,王賢比方賓方部堂更得同鄉的人心,也不是沒有根據的。
眾進士在王賢這裡用過晚飯,便紛紛告辭回去了,王賢把他們送走,轉回來先去老娘那報導,本打算陪她說會子話便回去看老婆,但沒在正屋坐多久,他就發現老娘面色不善,而且老爹的面色也不善,兩人頗有要興師問罪的架勢。
「娘,有話您就直說吧,」伸頭是一刀、縮頭也是一刀,王賢慨然道:「兒子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,要打要罵你隨便,就是要我的腦袋也絕不含糊!」
「我要你腦袋幹什麼?當球踢啊!」老娘沒好氣白他一眼道:「我問你,你妹妹是不是跟那個于謙……舊情復燃了?!」
「這個麼……」王賢心說原來是這事兒,便想含糊過去道:「銀鈴怎麼說?」
「她說,她說……」老娘氣得直翻白眼道:「她就認定了于謙了。太孫再好也得有個先來後到……」
「銀鈴說得倒也有些道理……」王賢摸著下巴上短短的鬍鬚道:「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姑娘。」
「好你個大頭鬼!」王大娘聽他這樣講,就知道他已經被銀鈴拉過去了,氣得揚手就打道:「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,太孫殿下可是未來的皇帝,你聽說誰敢搶皇帝喜歡的東西了!」
「娘,銀鈴不是東西……」王賢苦口婆心勸道,說完感覺這話真難聽,忙改口道:「我的意思是,銀鈴是人,是個活生生的人,太孫喜歡她不假,但她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啊!」說著嘆氣道:「強扭的瓜不甜,娘又何必為難你最疼愛的女兒呢?」
「我為啥為難她?」老娘氣得直哆嗦,伸出食指一下下戳著王賢的腦門道:「還不是為了你麼?你可是要在太孫手底下干一輩子的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