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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倆不是本縣的?」書辦接過來,掃一眼道:「寧波人氏,跑我們富陽來作甚?」
「這位押司請了,」那書生生得長身玉立,劍眉星目,端的是萬里挑一的美男子,便聽他彬彬有禮道:「在下在家鄉時,聽聞貴縣出了位『咬定青山不放鬆』、『春到人間人似玉』的大詩人,心中仰慕不已,這次是特來拜訪。」說著苦笑道:「因貪看富春江的美景,在下在江畔漫步,稀里糊塗就被抓來了……」
「那你可夠倒霉的。」書辦的態度登時好了許多:「還打算見那位大詩人麼?」
「當然要的。」書生毫不猶豫道:「豈能因噎廢食!」
「呵呵……」書辦無比自豪道:「那便是我家司戶!」向來被讀書人瞧不起的胥吏中,出了王賢這麼個大詩人,他們所有人都與有榮焉。
「在下韋無缺,字雲卿!」一看見王賢,那書生便忙不迭抱拳道:「冒昧前來,請王兄莫怪。」舉手投足行雲流水,端的是意態風流。
「呃……」王賢心中無奈,自己勉強也算帥哥一枚,可在這韋無缺面前一站,那簡直是對不起觀眾了。「韋兄何出此言,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。」
「可惜在下來得不是時候。」那韋無缺掛起一絲苦笑,讓男人們都看呆了,心中狂罵道,你丫長這麼帥幹啥!
「呵呵。」王賢笑笑道:「韋兄不妨先到值房稍坐,待晚上散衙,在下請你吃酒。」
「能見王兄一面,在下便滿足了。」韋無缺笑道:「待過去這陣子,在下再來拜訪吧,就不給王兄添亂了。」
「多謝韋兄體諒。」王賢抱拳道:「後會有期。」人怕出名豬怕壯,自從杭州西湖元宵詩會後,慕名而來的書生便絡繹不絕,讓他不勝其擾,能客氣送客已經很有修養了。
「後會有期!」韋無缺抱拳回禮,便領著書童往外走去。
望著他的背影,王賢若有所思,突然開口道:「對了韋兄,寧波的天一閣,還是外姓人不得入閣麼?」
「呃……」韋無缺一愣,道:「在下孤陋寡聞,未曾聽說過這家閣。是幹什麼的?」
「藏書的……」王賢意興闌珊道。天一閣其實是一百多年後才建起來的,王賢故意這麼說,是想詐一下那韋無缺,無奈對方並沒有露馬腳……
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衙門口,吳為小聲問道:「怎麼,這人有問題?」
「不曉得。」王賢搖搖頭道:「只是有些奇怪,大老遠來見我,卻只說了句話就走,這不合常理啊。」按照他的了解,不是應該坐下來談詩論道一番,然後佐以美酒美女,才能乘興而歸麼?
「莫名其妙被關了一夜,換了誰都會沒興致的。」吳為撇撇嘴道。
「也許吧……」王賢點點頭,收回了探究的目光,心說也許人家看到偶像竟是個胥吏,一下感覺不會再愛了也說不定呢……
書生和書童離開縣衙,便直奔碼頭而去。碼頭上,有他們的烏篷船在等著。
四十多歲,一身精赤肌肉的船夫,一看到兩人便驚喜道:「公子,這邊!」
書生快步走過去,到了岸邊腳尖一點,便紋絲不晃地立在甲板上。
「公子終於回來了,可擔心死我了。」那船夫一臉後怕道:「要不是公子事先有令,小的早就回去求援了。」
「少廢話,快開船。」書童卻冷聲道,眉目中竟也帶著上位者的味道。
船夫趕緊將烏篷船駛離了碼頭,望著越來越遠的富陽縣城,那書生韋無缺的一張玉面,陰沉得能滴下水來……這是他頭一次獨自行事,本想一炮打響,誰知預備劫法場的三十名手下,悉數賠了進去不說,在富陽縣的教徒也被連根拔起!
自己寶貴的第一次,就這樣栽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小縣城,這讓長輩們如何看待?韋無缺的心情惡劣極了。
「此仇不報,誓不為人!」
無限憤懣化為迅猛絕倫的一拳,重重擊在艙壁上,竟將那一寸厚的木頭艙壁,打出一個洞來!
「恭喜公子,內勁又進一層!」書童大讚道。
「哼……」韋無缺將右手緩緩收入袖中,暗暗叫道:『好痛好痛……』
待手不那麼痛了,他才開口道:「之前我就反對,把寶貴的力量用在愚夫愚婦上,這些人太好煽動,根本不用急著到處開香堂。」
「本來就不是為了我明教的發展壯大,是他們急著搶地盤罷了,」書童譏笑道:「別看他們信誓旦旦要反明復宋,可誰都不是真心的,都為自己打算!」說到後來,書童已經出離憤怒了。
「唉,也不怨他們沒信心,」那船夫小聲道:「四十多年來,咱們發動了多少次起義,可聲勢一次比一次小……」
「咳咳……」書童忙咳嗽兩聲,狠狠瞪那船夫一眼,你當著公子的面這麼說,不是自找麻煩麼?
沒想到的是,韋無缺竟然沒生氣,而是很冷靜道:「朱重八竊國者王,但三十多年來把老百姓哄得都擁護他,是以咱們才會處處被動。」說著冷笑一聲道:「但如今這個朱棣,乃弒君篡位的亂臣賊子,卻仍不思收斂,反而大興土木,營建陪都,窮兵黷武,南征北戰,還不惜耗資億萬,派太監下西洋。現在大江南北,無不怨聲載道,恨不得滅此朝食,他就是第二個隋煬帝!要推翻他並不是難事,只要我們是道義一方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