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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,王賢十六歲的身體裡,是個三十歲的靈魂,而且最擅長的便是風險內控。戶房的事務再繁雜,也無法與後世的上市公司相比。他既然能從帳目和各環節雙向監測一家上市公司的財務和管理,自然同樣可以對戶房事務洞若觀火。
他先將自己的想法,結合一個月來的觀察,落實為一套縝密可行的方案,寫成詳細條陳,呈給魏知縣過目。魏知縣已經對這小子很看重了,但看了王賢的條陳,又不得不刮目相看。
對於縣衙里敷衍塞責、人浮於事的弊病,魏知縣早就深惡痛絕,也一直在想辦法整改。他之前以為,是因為自己威信不夠,壓不住一眾奸官猾吏所致,但如今他已經立威成功,在縣衙說一不二了,但衙門裡推諉拖拉、執行不力的狀況,卻仍沒有改善。
看了王賢的條陳,他才猛然意識到,自己光有決心、有權威不行,還得有辦法!
魏知縣被王賢所描述的管理方法所傾倒,恨不得馬上在衙門裡推行!還是王賢苦勸他,先在戶房試點,如果大獲成功,再推廣開來,這樣阻力也小。如果失敗了,也是他一人的責任,無損大老爺的威信。
魏知縣很不悅道:「本官是那種讓下屬背黑鍋的人麼?」
「當然不是!」王賢矢口否認,心裡卻想起張華、荀典吏……不知道他們背上背的是什麼。「只是這套方法從沒人用過,還不知道能不能行,還是慎重點好。」頓一下又道:「就算是在戶房施行,也得仰賴大老爺的大力支持,否則屬下人微言輕,是斷斷無法成功的。」
「那好吧。」魏知縣被說服了,「不過現在施行的話,會不會影響稅糧收解?畢竟時間已經很緊迫了。」
「磨刀不誤砍柴工!」王賢斷然道:「正因為時間緊迫,才需要趕緊施行!」
「好。」魏知縣點點頭道:「你需要本官怎麼支持你?」
「日後屬下的差事,直接向大老爺匯報,其他人無須過問。」王賢沉聲道:「除此之外,屬下別無所求。」
「嘿嘿……」司馬求對兩個年輕人的冒失舉動很不感冒,但他也知道,如今大老爺更信任王賢,是以一直沒言語。聽到這兒,才忍不住笑出聲道:「你小子,鬼點子就是多!」顯然對這件事,他至少是贊同的。
魏知縣也品過味來,快意笑道:「准了!」
得到大老爺的全力支持,又沒有別的經制吏掣肘,王賢對戶房的事務,動起了大手術。
他先改變過去鬍子眉毛一把抓的陋習,將戶房分科。原先負責糧稅的糧科之外,又設了稅科、民政科、戶籍科和檔案科,將各種繁雜事務分科別類,明確責任。
他更是將差事細化到了每個人,哪個書辦負責『分限比』,哪個書辦負責『立比簿』,哪個負責『流水簿』,哪個負責『日報簿』……都規定得清清楚楚,讓你無法推脫敷衍。
但是王賢知道,規定得再詳細,沒有執行力也是白搭。指望手下這幫偷奸耍滑慣了的老吏,循規蹈矩、踏踏實實地工作,那簡直是痴心妄想。
不過不要緊,他太熟悉後世公司管理那套,隨便拿出幾招來,就能治得這幫傢伙沒脾氣。他所採用的辦法,一是自己最熟悉的記帳——王賢命眾書辦以旬為節點,將自己接下來十天,要完成的工作列明成冊,一式兩份。一份自己留著,一份交給王賢。
到了旬末一對帳,若是基本完成,算你稱職,若是沒完成的多了,那麼對不起,這個月沒有積分……
所謂『積分』,便是王賢的第二招,他將戶房事務按照難易程度,給定不同的分值,比如『僉催頭』、『清丈量』的難度,顯然比『流水簿』,『日報簿』要難多了,積分自然也高得多。
如果你能基本完成每旬任務……至少完成九成,就會得到你所辦事務的積分。在戶房這一方小天地,積分就是一切。比如在每一科里,誰的積分最高,誰就是科長,第二高的是副科長。如果積分被別人超過,只能乖乖讓賢……在本方空缺兩個經制吏的情況下,當上科長自然最有希望青衫換白衫!
除了這些惠而不費的好處,王賢還將本房的『陋規常例』統統收上來,統一分配!
戶房和錢糧打交道,凡經手必然雁過留毛,這些抽頭即所謂的『陋規常例』,也叫『呆出息』,算是戶房的合法收入。僅僅明著收取的,便有里長應役錢、黃冊造冊錢、糧長應役錢、征絹解絹錢、農桑絹錢、秋糧錢、折色錢……另外凡徵收賦稅錢糧,可抽千分之一的常例;凡征均徭可抽百分之一的常例,諸如此類,總共幾十項。這還都算是合法的,難怪戶房富得流油。
但也不是每個書辦都有機會收錢,即使是有機會收錢的,也存在肥瘦不均。因此以前眾書辦都拼命鑽營,以求肥差,得到後便大撈特撈。而那些沒機會撈錢的,自然心裡窩火,消極怠工,甚至使絆子都是常事。
是以戶房裡的關係向來最難處,其關口就在於貧富不均太嚴重。於是王賢乾脆將所有陋規都收上來,由他分配,但又不能均貧富,不然大家干孬干好一個樣,誰還會給他賣力幹活?
怎麼辦?靠積分說話!誰當月積分最高,誰拿的就多,之後依次遞減,當月積分為零,只能拿那點乾巴巴的工食銀。這樣哪怕攤上最沒油水的差事,只要努力工作,把差事完成得又快又好,依然可以名列前茅,拿最高的收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