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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改道順承門!」老太監審時度勢,同意了屬下的建議,隊伍便轉向西,繞出好幾里地去,從順承門進北京城。老百姓果然都被吸引到麗正門去了,順承門內外沒有多少湊熱鬧的,隊伍順利地進了城。
「從順承門走好。」見老太監神色寡歡,掌班太監趕忙寬慰起來:「這是囚車出入的死門,本就應當從這走。」順承門外便是大名鼎鼎的菜市口,是官府殺人的地方。當年文天祥就是被元朝人押出順承門斬首的,故而掌班太監有此一說。
老太監這才點點頭,緩緩說道:「用不了幾天,他又得坐車從這兒出來。」
說話間進了北京城。三千軍隊是在城外押解欽犯用的,進了城,自然不能有那麼多人跟著,是以此時老太監身後只有七八百名東廠的番子,氣勢上比在城外時要弱了許多。
正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前行著,不知誰大喊了一聲:「忠勇伯在這兒呢!」
這一聲不要緊,一下子就像炸開了油鍋,街道上的老百姓呼啦一下全都涌過來。轉眼就把東廠的隊伍圍了個水泄不通,人們憋紅了面孔,喊啞了嗓子,聲音震天地叫嚷著:「忠勇伯!忠勇伯!忠勇伯!」
東廠的人趕忙舉起兵刃,試圖將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老百姓擋在外頭,可是人實在太多了!而且還不斷有老百姓從別處涌過來,擠得東廠的人各個臭汗淋漓、丟盔棄甲,整個隊伍被不斷擠壓到前胸貼後背的程度,甚至有番子被擠得兩腳懸空踩不著實地。不時有東廠的人尖叫道:「哎喲,我的鞋掉了!」
「別擠了,再擠卵黃就要出來了!」
「我的媽呀,喘不過氣來了!」
老太監騎在馬上,身邊還有掌班太監帶著一眾番子拼命阻擋,倒還不至於挨擠,可是一張臉卻拉得老長,臉色難看得嚇人——他看著四面八方的人潮人海,聽著震耳欲聾的『忠勇伯』、『忠勇伯』呼喊聲,一顆心混合著嫉妒、憤怒、震驚、恐懼,火燒火燎的難受,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……
「你出的什麼鬼主意!」眼看著再擠下去就要出人命了,掌班太監氣急敗壞地一巴掌抽在姓鄭的番子臉上,破口大罵道:「還他媽不如走麗正門呢!」走麗正門雖然百姓如潮,但起碼有東廠、錦衣衛、順天府的人接應,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孤立無援,就像被團團包圍了一樣。
那姓鄭的番子捂著臉一句話不敢說。掌班太監也知道打他一巴掌只能出出氣,解決不了任何問題,還得回頭對身後的趙贏請示道:「廠公,動手吧,再不拿出點厲害來,弟兄們就要被擠死了!」
「拿出什麼厲害?」趙贏瞥一眼掌班太監,懨懨道:「拔刀殺人?」
「孩兒們殺出條血路,掩護廠公衝出去!」掌班太監還真是這麼想的。
「放屁!」卻換來趙贏一聲喝罵,要不是手腳不方便,估計老太監早就一腳把他踹飛了,氣不打一處來地罵道:「這是哪裡?你要製造血案給誰看?還嫌咱家不夠倒霉嗎?」
老太監拎得清楚,看百姓群情洶洶的樣子,多少能體現出如今朝野對皇上驅逐太子、迫害王賢的悲憤之情。他這時候要是敢在京城中大開殺戒,肯定要淪為替皇帝背鍋的眾矢之的,就算朱棣心裡如何理解自己,說不得也要拿自己出來平息民憤……老太監要的是千古流芳,遺臭萬年的事情可不干。
「那……該如何是好?」掌班太監沒了主意。
「……」老太監陰著臉沉默半晌,才咬牙道:「請忠勇伯出面勸勸他們……」
「什麼?」掌班太監難以置信:「這不是長他人志氣,滅自己威風?」
「顧不上許多了。」不是萬不得已,老太監豈會出此下策?趙贏黑著臉道:「你還要咱家親自去請不成?」
「不敢!」掌班太監趕忙擠到馬車旁,對守在車門口的戴華道:「快請你家大人安撫一下百姓,不然要出人命了!」
馬車十分堅固,周圍又有重兵把守,自然絲毫感受不到擁擠,戴華好整以暇道:「我家大人正在念書,等念完這段再說……」
「你!」掌班太監鼻子都要氣歪了,但有求於人,也只能耐下性子,乖乖等著。
馬車上,王賢其實已經停下了念書,他聽到外頭震耳欲聾的叫嚷聲,實指望著顧小憐能有點兒反應。可是等了許久,都不見她手指動一動,王賢自嘲地笑笑,暗道:『看來,也不是什麼樣的聲響都能刺激到她……』
本來王賢還打算回京之後,讓人造幾個震天雷給顧小憐聽聽響呢……
將思緒從顧小憐身上抽離出來,王賢才開始關注起外頭群情洶湧的百姓,他將車簾拉開一道縫,看一眼外頭漲紅臉的百姓,心中卻沒有多少激動。因為他很清楚,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一群人,他們今天能為自己打抱不平,明日就有可能沿街唾罵,用口水把自己淹死。
而且老百姓之所以如此激動,恐怕還有很大原因是把太子的那一份,加在了自己身上……
「伯爺,咱家親自求你了,你快點出來成不?」外頭,響起了趙贏滿含怒氣的聲音,原來老太監左等右等,不見他出來,忍不住親自來催了。
「公公,在下是戴罪之身,不方便拋頭露面吧。」王賢慢條斯理地說道。
「事有從權,咱家求你了成不!」趙贏無可奈何道:「再說,您有沒有罪,得皇上說了算,至少現在,您還是無罪之身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