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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能不動用官差,實在太好了。」立在一旁的司馬求,一臉慶幸道:「十幾個縣的糧商齊聚富陽,已經引起了整個杭州府,乃至浙省的注意……真讓人捏一把汗。」動用官差,就會讓人發覺此事背後有官府的影子,繼而懷疑到常平倉是不是出了什麼大問題。以分巡道和富陽縣的惡劣關係,肯定會徹查的,一查就會露餡。
但在王賢的指揮下,整個過程一直是糧商們在表演,無論是事先的白臉還是事後的紅臉,都沒用官府的人出面,成功地避免了一些致命的猜想。
現在就算分巡道的人回過味來也不怕了,因為六千石新糧已經入了永豐倉,看著滿倉滿囤白花花的大米,魏知縣還巴不得有人來查一查,替他揚名呢……
「不過日後富陽的糧價,怕是要被推高了。」司馬求有些擔心道:「糧商們將來肯定要找補回來的。」
「沒事,我跟周糧商講過,過了年去長沙聯繫買米了,」王賢輕聲道:「原先講『蘇湖熟、天下足』,但現在江浙一帶越來越多的農田改種棉桑了,日後都得從湖廣、江西那邊買糧食吃,怕要改為『湖廣熟、天下足』了。」
「你小子,」對王賢超人的見識,司馬求已經見怪不怪了:「我在京師才聽戶部人說過同樣的話,來浙江後,你還是第一個這樣說的。」
「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」王賢淡淡一笑,不帶煙火氣地將兩張紙片遞到司馬求手中。
司馬求掃一眼,見是兩張田契,一張是魏知縣老家江西建昌的,載明水田八十畝,另一張是他老家無錫的,載明水田二十畝。兩張田契上把畝數、塊數、界樁連屬情況記載得詳細明白,前一張田主欄下填的名字是魏源,後一張則是司馬求。
司馬求知道,這是他和魏知縣這一年的常例。因為知縣大人坐臥起居節儉樸素,一副清廉做派。王賢便給他在老家買成了地,正深得士大夫進而兩袖清風、退則優哉游哉的意趣。
至於司馬先生,自然也有束脩外的進項了。王賢能扶搖直上,也多虧了司馬求,便替他在無錫也買了份田。一畝水田差不多要十五兩銀子,二十畝就是三百兩銀子,把個司馬先生樂得合不攏嘴。怪不得人家說,當師爺的都是『來時蕭索去時豐』,自己本以為攤上個二桿子,要跟他喝西北風呢,想不到才一年不到就成小地主了。
司馬先生是沒見過錢的,抱著一張田契看了又看,才小心翼翼收入懷中,感激地看著王賢道:「真是多謝兄弟了。」
『咳咳……』王賢這個暈啊,錢帛的面子就是大啊,方才還叫自己『賢侄』來著,「先生不必謝我,這是衙門的常例,在下知道大老爺清廉,已經比陳知縣時縮減了一半。」
王賢此言不虛,後世都說明朝官員的俸祿奇低,故而官員收入不如宋朝云云,這是典型的胡說八道。因為明朝的地方官,從來不靠那點微薄的俸祿過日子,他們靠的是常例。
哪怕是後來著名的清官海瑞,在當知縣時,也會從官府的各項收入中抽取提成,一年有白銀兩千兩以上的收入。因為衙門裡所有非編制人員,都是他來發工資,還有各種迎來送往……沒有這筆超過官俸百倍的收入,他根本無法運轉整個縣衙。
按照慣例,這些收入是合理合法。扣除一筆筆開銷後,到年底一算帳,如果有結餘,是不會轉到下一年的,而是進了知縣的宦囊,成為他的私人收入。
所以知縣一年的收成多少,一看他颳得狠不狠,二看手下人能不能精打細算。魏知縣求愛民之名,對百姓颳得力度很輕。年底能剩下這麼多,自然要感謝王賢了。
「還有給知府衙門、布政司、按察司、分巡道、分守道的冰敬,也已經預備好了。」王賢有些鬱郁道:「讓大老爺只管放心好了。」
「那就好,那就好。」司馬求拍拍王賢的肩膀道:「仲德,你真是天生的司戶啊,年紀輕輕就能湯水不漏!」
「先生謬讚了……」王賢唯有報以苦笑,說句心裡話,戶房的差事肥美歸肥美,他卻一點都不想幹了。因為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常例,都要從他手裡過。沒事兒時人家叫他財神爺,出了事他就是替罪羊,比如李晟……
為了不授人以柄,他不得不挖空心思做假帳,就像當初李晟那樣……儘管以他做假帳的水平,大明朝基本上沒有能識破的,但假的就是假的,別人真要整你的時候,『莫須有』三個字便足夠了。
何況心累……
但是這才剛進戶房幾個月,就是想挪挪窩也為時尚早,只能繼續小心翼翼幹上幾年,再作打算。好在,這差事確實是肥啊……
王賢這才正經幹了不到倆月,年底算一下,又有百多兩銀子到手。要知道,王貴在紙坊做工時,還算是工頭,一年起早貪黑下來,也不過掙個二三十兩銀子,真是沒處說理去。
回到衙門,王賢去籤押房向魏知縣交差。儘管不知道自己多了八十畝良田,魏知縣還是高興壞了,自從有了永豐倉這塊心病,他是寢食不安、憂思重重,一聽到門響就緊張,以為自己東窗事發,分巡道的人來查案了。
魏知縣毫不懷疑,再這樣下去自己非瘋了不可。但是現在,托王賢的福,他去了這塊大心病,那叫一個如釋重負、神清氣爽啊!
「仲德,這次為師能安安心心過個年,全是你的功勞!」魏知縣捻著三縷長須笑道,「實在想不到,這才十天不到,就能把為師的心病去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