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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壞了……』晁蔡心裡咯噔一聲,趕緊在眾長工的簇擁下迎上前,拱手連連道:「諸位差爺請了,這兩人是我家中長工,身家清白,並無犯罪……」
「呸!殺人兇手也敢稱清白?」領頭的正是縣裡副捕頭張麻子,他冷笑一聲道:「有人親眼看見,他倆在蘆葦盪里挖坑埋死人!」
「差爺誤會了。」晁蔡心說怎麼這麼寸,竟被人看到了?只好實話實說,說這具屍體是今早在自家場院中發現的,因為怕惹麻煩,故而讓長工偷偷運出去。
「不說別的,若是乞丐生病倒斃,你應當通知里長,請官府來驗屍後才能掩埋!」張麻子冷笑道:「你偷偷摸摸,必然是害了人命,怕被官府追究,才讓幫凶毀屍滅跡的!」說著一揮手,捕快便將鐵鏈套到了晁蔡頭上。
晁蔡連呼冤枉,長工們也大聲爭辯,卻被官差一股腦捉了,又把莊園搜了個底朝天,結果發現刀槍若干,還有弓箭……這都是莊園備來防盜的,此刻全被當成了罪證。
待官差壓著一干嫌犯返程時,晁天焦聞訊趕來,求諸位差爺放他兒子一馬。所奉的腿腳錢、酒飯錢比平時豐厚十倍。
張麻子笑納了他的孝敬,一抱拳道:「公正莫慌,咱們也沒說人是你兒子殺的,認定兇手那是大老爺的事兒。讓令公子跟咱們走一趟,保證不難為他。」
因為拘押嫌犯是官府的權力,晁天焦也無可奈何,只能放他們回城。
回到家裡,晁天焦收拾了一包銀子,讓長工套車拉自己進縣城。他也是個老江湖了,焉能不知此事必有蹊蹺?有道是『皇權不下鄉』,除非有案子,否則官差是不會在鄉下晃蕩的,哪會那麼巧,正好碰上去埋屍體的長工?
在衙前街上的旅店住下後,他四處拉關係走門路,終於從刑房的某位典吏口中得知了真情,原來是自己得罪了王興業的兒子,有人在替老上司出氣呢。
晁天焦找到縣裡主管刑獄的馬典史,請他放人,誰知馬典史說,你兒子被抓了現行,搜莊子又搜出刀劍,不經縣老爺審判,誰敢放人?
晁天焦請他代為說和,馬典史卻道:「我說是可以說,但縣老爺九成九是不肯放人的。」
「為啥?」晁天焦傻眼道。
「縣老爺上任以來,頭一次正經收稅,實指望能得個開門紅,在上司面前好看。誰知道你竟躲起來,不見上門的官差,這不是想給縣老爺拆台是什麼?」馬典史一副『你老糊塗了』的表情道:「現在令郎落在他手裡,你覺著能輕易放人麼?」
「不能……」晁天焦滿嘴苦澀道。
「這不就結了。」馬典史起身要走,卻被晁天焦一把拉住,央求道:「馬四爺指條明路!老朽定有重謝!」
「其實也沒啥,我送你一句話,」馬典史甩開他的糾纏道:「解鈴還須繫鈴人。」
晁天焦恍然大悟,趕緊讓人買了禮品,以向王賢賠禮道歉的名義,直奔王家而來。誰知卻吃了閉門羹!
儘管肚裡窩火,但想到兒子在牢里,還不知被獄卒折騰成什麼樣,有沒有被同監舍的犯人爆菊……他就一點脾氣都沒了。
當天下午,晁天焦又來一次,又吃了閉門羹。
次日上午,晁公正再來一次,再吃閉門羹。
下午,他第四次登門拜訪,這次更是直接跪在了王家門口,這才終於見到了,那個曾經十分想見自己而不得的王賢王書辦!
天井裡,王賢趴在躺椅上,一臉揶揄道:「公正好生彆扭,在下數次登門,均被你拒之門外,現在我不去了,你又來四顧茅廬,」說到最後,他的聲音愈發陰冷,真的很有敲竹槓的潛質。「這樣很好玩麼?!」
「小官人息怒,」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頭,晁天焦陪著小心道:「那都是李司戶的意思,老朽不敢不從啊。」
「你倒推得乾淨。」王賢冷笑道:「李晟為何不讓你見我?」
「李晟倒沒說不讓我見你,只是囑咐我,千萬不要聽小官人的,收糧的事情能拖則拖,等其他糧區定下來再說。」晁天焦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上,寫滿了懊悔道:「李司戶也算我們糧長的頂頭上司,他的話我不敢不聽,考慮到無顏面對小官人,我才不得不躲著不見。」
「那現在怎麼又來了?」王賢瞥他一眼道。
「是這樣的……」晁天焦看看院子裡,並無王興業的人影,遂小聲問道:「令尊呢?」
「去南京了。」王賢淡淡道:「你不放心跟我說,就等他回來吧。」
「他什麼時候能回來?」晁天焦問道。
「少則三五日,多則十天半個月……」王賢搖頭晃腦道。
晁天焦知道自己又得罪這小子了,只好低聲道:「其實,跟小官人說也是一樣的……」
「說吧。」王賢呷一口茶道,「我不保證會聽。」
「本鄉定於明日收糧,請小官人前去驗看。」晁天焦恭聲道,心裡卻暗罵不裝逼會死麼?
「準備按照哪個冊子收?」王賢眼皮都不抬道。
「當然是……」晁天焦暗暗嘆道,諸位兄弟勿怪,我救兒子要緊,只能不仗義一次了。「按新核定的帳簿收了……」
說完他便感到心下滴血,損失實在太慘重了……
「你也別跟瘟雞似的!」王賢看不慣他這副嘴臉,冷聲道:「上新鄉到底瞞下了多少戶口,你比誰都清楚。就算多上繳兩成,你依然有的是賺頭,無非就是賺多賺少罷了!」說著冷冷一笑道:「不信我把上新鄉的黃冊貼出來,看看老百姓會站在誰這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