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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個漢子從袖中掏出個黑口袋,眼巴巴地看著常森,見他閉上眼,才壯著膽子,給他套在了頭上。
常森一動不動,任其折騰。就這樣被蒙住頭,坐在馬車上顛簸了大半天,才漸漸聽不到人聲,只聽車外秋風颯颯,車輪扎扎碾地,知道這是出了城……常森從小在京城長大,自然知道要是正常走的話,早一兩個時辰就該離開京城了,對方顯然是在兜圈子。一是為了避免有人跟蹤,二也是讓自己徹底分不清東西南北。
馬車又走了小半天,他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音,馬車好像是進了重重院落,才緩緩停下。
兩個漢子趕緊給他摘下頭套,沒口子地連聲道歉。常森根本不理會這兩個嘍囉,伸展一下手臂,邁步下了馬車。
這時候天已經基本黑了。院子裡,莊夫子早就恭候多時了,含笑作揖,望著常森道:「將軍得罪了,實在是非常時期,不得已而為之。」
「我家主人呢?」常森面色沉靜,立在那裡就像一座山,雖然只是一個人,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。
「那邊。」莊夫子指指遠處一個亮著燈的小院,笑道:「我就不陪大人進去礙眼了。」說著拍拍手,對小院內外的守衛下令道:「放這位將軍進去,都規矩點。」
守衛們轟然應諾,目送著常森進去那個小院。
小院中有三間正屋,還有東西廂房,裡頭都住著守衛。在這本來就把守嚴密的莊園中,依然如此草木皆兵,可見對方有多重視裡頭的那個人了。
常森在正屋門外立了片刻,調勻了氣息,才輕輕推開門,馬上就有兩個武士警惕地望過來,但常森的目光根本沒在他們身上停留,而是望向了盤膝坐在炕上,那個消瘦愁苦的中年僧人。不是在福建被劫走的建文帝又是哪個?
「陛下……」常森的眼圈登時就紅了,這才一個多月不見,朱允炆竟然像老了十歲。
「舅舅?」聽到這個聲音,本來在閉目打坐的朱允炆,登時渾身一震,難以置信地睜開眼來,看到那魁梧豪雄的漢子,不是十三年來一直保護他的常森又是哪個。朱允炆的眼淚登時流下來,就像受盡欺負的孩子,終於看到來保護自己的親人一樣。
「你們出去!」常森要上前,那兩個衛士下意識要阻攔,卻感到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道襲來,兩人便像被丟皮球一樣,從屋裡被扔了出去。直到被丟到地上,也沒來得及說出那句『不許進來』。
常森一拂袖,便把屋門緊緊關上,下一刻便到了建文身前,單膝跪地請罪道:「為臣無能,讓陛下受苦了。」
「舅舅快起來。」建文趕緊去扶他,可常森像釘在地上一樣,哪是建文扶得動的?「你要是不起來,我就和你一起跪了。」建文說著真要跪在常森面前,常森趕忙伸手一托,將他攔住,自己也只好順勢站起來。
這對君臣舅甥經過多少磨難,才終於重新見面,真是有千言萬語,只能化成無語凝望。對視良久,建文方哽咽道:「舅舅,你們還管我這個只會拖累別人的不祥之人作甚?」
「陛下……」常森哽咽道:「千萬不要這樣說,臣等為陛下死而無憾。」
「哎,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。」建文黯然垂淚道:「本來我想一死了之,不再羈絆你們。可那些人竟讓我連死都死不成……」
「陛下乃萬金之軀,豈能輕言生死?」常森一驚,忙勸道:「何況天道昭昭、物極必反。我們這麼多年不死,自然是有老天庇佑,總能等到否極泰來的時候。」
「我已經不抱希望了,我多活一天,就有更多的忠臣為我喪命。」建文卻根本聽不進去,他抬起頭,定定望著常森道:「舅舅,你能幫我個忙麼?」
「陛下請講?」常森一時沒反應過來,直到聽見建文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,說出『殺了我』三個字,才驚得變了臉色道:「這,萬萬不可!」
「這是朕的旨意,你不能抗旨!」建文神色堅定道:「舅舅不要不忍心,死亡對我是解脫,是新生,舅舅難道非要狠心看我繼續受苦下去麼?」
「這,陛下……」常森完全懵了,他看到燭光下,建文張原本年輕俊俏的臉上,滿是風霜苦難之色,尤其是那雙灰濛濛的眸子,已然是徹徹底底的了無生趣。他不禁心如刀絞。稀里糊塗間,竟真得依言舉起了那開碑裂石的手掌……
第0749章 寶藏
就在常森方寸大亂,便要依言一掌拍在建文要害上時,一個聲音幽幽響起道:「陛下,你還想見你的母后麼!」
這聲音的主人是莊敬,莊夫子自然不放心他君臣單獨相見。事實上,這房間是特製的,在床下鋪有中空的銅管一直延伸到牆外。這樣在牆外銅管的另一頭,就能聽得清清楚楚。起先建文說『殺了我』,莊夫子還沒聽清楚,待聽到後頭,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,不禁大驚失色。開什麼玩笑呢,他的大計成敗,全都系建文身上,要是這傢伙嗝屁了,後面的戲還怎麼唱?
這時候阻攔已是來不及,何況屋裡還有個天下第一高手常森,百般無奈,莊夫子只好大喊一聲,把壓箱底的乾貨都用上了。
果然,聽到這一聲叫喚,建文登時兩眼圓睜,常森也及時醒悟過來,趕忙收回手,跪下連稱『罪該萬死』。建文卻痴痴呆呆,根本沒理會他,整個人都被莊敬那一聲勾了魂去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