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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常來講,率軍攻擊紫荊關的難度,雖然比打居庸關小,但也小不到哪去。然而,雄關再險,體系再完善,制度再健全,也得靠人來執行。王賢之所以敢冒奇險,率兩萬人突襲紫荊關,很大程度上是因為,它的最高指揮官乃是大同鎮總兵、定國公徐景昌。
對大明僅存的這幾位公爺,王賢自然瞭若指掌,英國公張輔能征善戰、治軍嚴謹,能力直追靖難名將。成國公朱勇勇略不足,就算不上合格的將領了,但至少還能帶帶兵、打打仗。至於這位定國公爺,就完全是個酒色財氣樣樣精通、膽魄謀略半點全無的廢物點心了。
由於名將凋零,大明朝能帶兵打仗的勛貴已經不多了,完全值得信任的更是寥寥無幾,朱瞻基只好點了自己這位表叔的將,讓他到大同坐鎮。要是由著性子,徐景昌肯定不願離開京城的安樂窩,但他要是不接這個差事,就別想恢復爵位,只好滿腹的不情願到了大同。
徐景昌與朱勇和王通是同時上任的,無論如何,後兩者都盡心竭力地修繕防線、調兵遣將,防備王賢的到來。然而,這廝上任之後,卻把精力全都用在重修自己的官邸,調兵遣將,將自己京城公爵府中的器用陳設、歌姬侍女運送到大同來。他甚至動用驛傳系統,為自己運送每日的吃喝用度,頗有『一騎紅塵妃子笑、無人知是荔枝來』的古人之風。
一個月來,徐公爺全都在忙活如何讓自己過得更舒適些,哪還有心思管大同的兵將城防,接到朝廷的命令,讓他們自己看著辦。大明的軍隊已經懈怠多年,主帥如此,下面人上行下效,哪裡還會用心備戰?所以,紫荊關防線的鬆懈程度,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。
徐景昌對此還振振有詞,他對左右說,王賢就算是回來,也只會去宣府,不可能繞到大同來,咱們沒必要太緊張……如果人死能復生,他的爺爺,那位偉大的軍事家徐達,一定會從墳墓里蹦出來,把這個孫子活活掐死,省得他給老徐家丟人。
一接到宣府的警訊,徐景昌就慌了神,按照皇帝的旨意,他必須第一時間增援宣府,集合宣大兵力將王賢圍於居庸關下。不去是絕對不行的,那就只能儘可能地多帶兵,才能防護周全於萬一。
但皇帝的旨意,並沒有說就不讓他管紫荊關了,結果徐景昌把蒲陰陘的兵力幾乎抽調一空,還從紫荊關帶走了一萬人,湊起了十萬大軍,保護著自己去支援宣府。
在徐公爺看來,自己的命多金貴啊,帶走十萬大軍一點都不算多。
結果就是,王賢的軍隊從大同鎮的防區直穿二百里,居然沒有暴露行跡!當然,這裡頭有太行山的掩蔽作用,有王賢夜行曉宿的謹慎因素,更有先行的錦衣衛高手,拔除了沿途的敵樓哨所,可要不是徐景昌把兵抽調一空,錦衣衛的高手就是各個如閒雲道長一般,也不可能連下十八處烽火台,都沒有引起風吹草動。
三天後的深夜裡,王賢率大軍穿越重重峽谷,終於抵達了蒲陰陘。只見那山峽上的小徑,取道於峭壁岩石間,路裁容騎。右壁峭插千霄,左則絕澗數百丈,下有怒湍以晴雷起於足下!
第1268章 都有人
見識到太行八陘的險峻危難,才知道什麼叫『一夫當關、萬夫莫開』,饒是將士們身經百戰、視死如歸,仍免不了一陣陣頭皮發麻。這要是被官軍堵在路上,那真就進退不得,只有死路一條了……
王賢也十分慎重,讓將士們暫時原地休息,他則站在峭壁小徑之上,靜靜地望著萬丈懸崖之下,其實黑黢黢什麼都看不到,只能聽到唐河激流奔騰轟鳴的聲音。
許懷慶、莫問、吳為等人,遠遠站在一旁,不打擾王賢的靜思。從在草原決定起兵以來,王賢的心情就十分沉重,時常這樣一個人發呆。他們都知道,公爺肩上的擔子有多重,這是與全天下為敵啊!一個行差踏錯,就會帶著所有人墜入無底的深淵,萬劫不復。
這陣子,王賢時常想起朱棣,對那位視他為生死仇敵的偉大暴君,居然生出絲絲同病相憐之感。從前,王賢總是覺得,朱棣起兵是因為野心勃勃,不甘於侄兒之下,想必如今,天下人也是這樣看自己吧?
但當他也走上同樣的道路,才真切體會到朱棣當年的無奈,要麼任其宰割、要麼奮起反抗,皇帝根本不給你別的選擇。王賢自問對大明忠心耿耿,但真的做不到君要臣死、臣不得不死,又如何能要求朱棣,就任由建文帝宰割呢?
想到這,王賢不禁自嘲地笑笑,心說,『看來自我原諒真是人的本能,我為了能心安,居然把朱棣都引為同道了……』也不知那位恨他入骨的永樂皇帝,會不會感到有些安慰。但想來應該不會,因為自己要造的,是他子孫的反……
在這茫茫太行之間,對著峭壁下奔騰的河水,王賢思緒亂飛,他想到在京城的妹妹,在山東的妻兒父母,還有在南京的徐妙錦,自己的行為,不知給他們帶來多大的恐慌和擔憂,甚至讓他們處在隨時會喪命的危險中……
然而,木已成舟,自己只能繼續前行,只希望能儘早看到彼岸,讓他們早日擺脫這該死的擔驚受怕了……
正在沉思間,遠處侍衛帶著幾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過來,對王賢稟報導:「公爺,他們到了。」
王賢聞聲收攝心神,看向那幾個男子,為首的兩位,一個是他的部下張五哥,另一個身材魁梧、滿面虬髯的中年漢子,竟然是多年前在廣靈縣造反的劉子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