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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賢鬆開手,改為搭著他的脖子,大笑著走出後衙。
楊家別業中,諸位員外再次聚在一起,廳堂里的氣氛,卻跟昨日判若雲泥。
一張張還殘留著志得意滿的臉上,全都陰雲密布。沒辦法,看著楊簡那張被打成豬頭的臉,縱使平日和他有仇的,也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。
聽楊簡講完了事情經過後,眾員外的心情就更糟了。他們一樣想不通,王賢怎麼會認識馬三保呢?
「這下可麻煩了。」於員外憂心忡忡道:「有鄭和撐腰,魏知縣還不跟我們拉清單?」
「怕啥。」王員外卻滿不在乎道:「沒聽老楊說麼,鄭公公是什麼人物?不會管到咱們縣裡來的。只要別鬧大了,咱們該怎樣還怎樣。」
「也是。」李員外點頭道:「咱們沒必要慌神,這段時間囑咐家裡小心點,不要授人以柄,官府能奈我何?」
「我們的田……不會有問題吧。」這才是眾員外最關心的。
「不會有事的。」王員外斷然道:「魏知縣已經在白紙黑字的契約上用了大印,他自己都沒辦法賴帳!」
「也是。」眾員外點頭道:「官府里的契約,就是到了永樂皇帝那兒,也得認帳。」
「還有件事兒,大家想過沒有。」於員外又小聲道:「王賢回來了,糧船還會遠麼?聽說是五十艘四百料的糧船……每船七八百石,就打七百石算,也有三萬五千石稻米……咱們那五萬石稻米,還不得貶值啊。」
眾人登時就下來汗了。這兩個月來,富陽鬧春荒,大戶們卻天天樂開了花。因為他們儲存下的五萬石糧食,是一天一個價,都漲到天上去了。能賣到七八錢一斗,也就是七八兩銀子一石,你還別嫌貴,有錢都沒處買!
這讓他們體會到了資產飛速增值的快感,心情自然也飛到雲端。但湖廣的大米一到,糧價肯定應聲下跌,至少得跌去一半,那得少賺多少錢啊……
「這真是個麻煩事。」楊員外擦汗道:「不能讓糧價跌下來!」
「怎麼可能……」眾員外發現他不光長著豬頭,還有一個豬腦,「要是和縣裡關係好,甚至能控制住知縣,還有指望。可現在姓魏的都恨死咱們了,不可能幫咱們抬價的。」
「沒什麼好猶豫的了。」李員外拍案道:「趁著老百姓還不知情,趕緊分頭出貨去吧!能賺多少算多少!」
「好。」眾員外紛紛點頭,於員外道:「要想儘可能多賣,是不是得降點價?」
「最少六兩一石。」李員外想一想道:「但不到最後別亮底,能高價賣一石,就多賺一點!」
「曉得了。」眾人便起身要往外走,卻見李寓李秀才,一臉見鬼似的急匆匆進來,顧不上向諸位長輩問安,便惶急道:「爹,大事不好了!」
「冷靜!」李員外感覺有些丟臉,呵斥道:「平常怎麼教的你!」
「……」李寓鬱悶地抿抿嘴,低聲道:「孩兒是驚呆了。」
「你將來是要做官人的,不管什麼事,都要保持鎮靜。」李員外這才板著臉,端起茶盞,輕呷一口,八風不動道:「講吧。」
「縣衙貼出布告說,因為四月蠶忌,官府停徵罷訟、與民休息!故而暫停開田一月,一應災民不再出夫,改為為官府養蠶……」
『噗……』李員外一口水,結結實實噴在兒子臉上,聲音都變了調道:「什麼?」因為過於激動,又被口水嗆到,李員外劇烈咳嗽起來。
廳堂里登時炸了鍋,員外們的表情精彩極了!
「太無恥了這也!」王員外怒不可遏道:「把我們的糧食騙去,轉眼就不認帳了!」
「卑鄙!」楊員外氣得直哆嗦道:「才簽字用印就不認帳,姓魏的還有一點信用麼!」頓一下道:「人無信不立,他就不算個人!」
「畜生啊畜生!」李員外終於在兒子的幫助下順過氣來,一張臉仍憋得發紫道:「太不要臉!人怎能這樣不要臉呢?」
「難道他能隨意停工?」眾人望向楊員外和王員外,文契是兩人簽署的,自然應該熟悉條文。「你們是怎麼看的合同?」
「契書上有限定交付日期啊。」兩位員外無比冤枉道:「不信拿出來看看!」
「快,拿出來!」李員外摸出鑰匙遞給兒子。
不一會兒,李寓將那份由李家保存的契書取回。眾員外圍上來一看,見第三條上明明白白寫著交付日期……一共分五批,一批兩千畝,第一批四月初五交割,第二批五月初五,之後一個月一批。
王員外見狀大聲道:「我說吧,我們當時仔細看了,沒問題的!」
「哈哈,有這個就不怕他們耍賴!」員外們不太踏實地笑道:「大不了告到省里,官府自己定的合同,官府必須認帳!否則如何取信於民?」
那楊員外卻似乎想起什麼,翻到約書最後一頁,細讀其中一個條款,登時慌了神:「壞了……」
眾人聞言,都瞧向那條款,只見上面寫著:
『以上條款之履行,應以不違背國法律條、公序良俗為前提。若有違背國法律條、風俗良俗的情況發生或可能發生,雙方有權免除或推遲條款之履行。』
「這是啥意思?」好些人看不太懂。
「就是說,在這兩種情況下,他們有權免除或推遲履行合約……」李秀才小聲解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