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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賢不再說什麼,點頭坐下,待吳為端著碗米飯回來,他還沒動筷子。
吳為趕緊夾一筷子肥肉片,努嘴道:「手快有手慢無啊!」
「嗯。」王賢點點頭,其實他早看著桌上的飯菜眼饞了。雖然只是四菜一湯,有肉有魚,但對一個整天吃糙米飯、青菜湯的人來說,已經是無上的誘惑了。
『想不到吏員的伙食這麼好……』王賢暗暗道,卻聽耳邊罵聲不絕,不少人在抱怨說,自從司馬旦管伙食以來,飯菜是越來越差了……司馬旦是司馬求的弟弟。
儘管罵聲一片,但一個個吃得賊快,王賢統共沒動幾筷子,面前便碗碟光光,最後吃了碗米飯了事……
下午時,王賢主動提出,要幫吳為干點活,但吳為哪敢讓他幫忙,「算了吧,出一點錯,我就得從頭算,你先熟悉熟悉情況吧。」
王賢無奈,只好隨便找了本戶房章程,然後攤開紙,練起了毛筆字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一個四十多歲的青衫吏員進來,眾書辦抬頭一看,作勢要起:「令史來了。」令史是漢朝縣令屬吏的稱呼,如今則是對吏員的尊稱。
那令史未曾開口先帶笑,擺擺手道:「都忙,我來看看新來的小子。」說著王賢桌邊,見他方才在抄章程,笑道:「還真轉性了啊。」說著一拍他膀子道:「出來吧。」
「令史……」王賢跟著他離開了公房,出來之後,見他笑眯眯望著自己。
「什麼令史,叫叔就行了。」令史是戶房典吏,叫張華,原先是王賢老爹的手下,後來才轉到戶房。前陣子王興業回來,他還到王家去探望過,對他自然要親切一些,「我上午出去了,要不早就看你來了。」
「還是叫令史吧。」王賢苦笑道:「司戶聽到就不好了。」
「嗨,他順風耳啊……」張典吏撇撇嘴道:「他給你顏色看了?」
「那是司戶大人的愛護。」
「愛護個屁,心眼比針鼻還小!」張典吏罵道:「不就是當初沒娶著你娘麼?在你爹那裡占不到便宜,來欺負個小輩,算什麼本事!」
王賢聽得目瞪口呆,他還想回去問問老爹,難道跟李司戶有殺父之仇,奪妻之恨?鬧了半天還真讓自己蒙對了。
不過看張典吏這樣子,也對李司戶很有意見。
但是王賢深知『禍從口出』的道理,一路只是聽著而已。
跟張典吏來到戶房後面,過了個虛掩的門,便見三排朝西的房,每一排有十八間屋,密密麻麻,十分逼仄。
張典吏帶他到第二排緊裡頭一間,打開門道:「這是吏舍,按規定,吏員平時應該住在這裡,節假日才能回家。這些年雖然管得鬆了,但你新來的,上頭又有人盯著,還是老實在這兒住一段!」
「嗯。」王賢點點頭,跟他進去一看,裡面是個一丈寬兩丈長的房間,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,有床有桌椅,還有個臉盆架……
「你打掃一下。」張典吏道:「然後從家拿個鋪蓋來,衙門管穿衣吃飯,但鋪蓋用度不管……至少不管你這樣的。」
「嗯。」王賢除了點頭,還能說啥。
「行了,你在這兒收拾吧。」張典吏道:「忙完了就回家吧,不用再去戶房了。」
「好。」王賢點點頭,送張典吏出去,看了看屋裡,脫掉嶄新的衣帽。赤著腳,打著短褲,出去找井打了桶水,把地板家什洗了一遍。
待屋裡徹底乾淨了,已經日頭偏西,王賢擦擦汗,便穿好衣裳離開了衙門。
來到大街上,他長長鬆了口氣,衙門裡那種森嚴的等級,真讓人壓抑,尤其是還有個恨屋及烏的上司時……
同情地看一眼還在那裡枷號的倆糧商,王賢快步往家走,離家越近,和他打招呼的就越多:「二郎,今天散堂這麼早?」「二郎,稱斤橘子回去吃吧,算你便宜點……」
當然最多的問題還是,『二郎,分到哪房了?』
當聽到『戶房』的答案後,眾人看他的眼神變了……
王賢一陣陣心裡發毛,我這又得罪誰了?
「哎呀,二郎快拿一簍橘子回去給你妹妹吃,什麼,沒錢?這不是打大叔的臉麼,這麼多年街坊,給你兩個橘子還要錢……」賣橘子的六叔突然熱情加倍,非要送他一簍橘子。
「二郎,這是剛打上來白鰱魚,正要送去給你補補身子呢,快拿著拿著……」賣魚的七哥也拎起兩尾魚,湊了上來。
「老七就是傻,哪有吃魚補身子的。」賣肉的朱大昌手起刀落,啪啪啪啪,剁下四個豬蹄,用荷葉一包,遞給王賢:「喏,黃豆燉豬蹄,保你滿地跑!」
一時間,街上眾人竟全成了慈愛的父兄,不僅送他東西,還沒口子地誇讚道:「我一早就說過,二郎是有大出息的,你看怎樣,應驗了吧!」
「二郎,晚上劉家酒館,我請你吃羊肉鍋,貼秋膘!」
「二郎這小伙子,一看就是當官的料,將來肯定不得了……」
「……」
無事獻殷勤,准沒好事兒,王賢啥也沒要,幾乎是奪路而逃,誰知街坊們竟追到家裡。他不管了,躲進房裡練字,外頭交給老娘應付。
外面人來人往,諛辭如潮,竟一直不斷,讓王賢目瞪口呆,這也太誇張了吧……
一直到晚飯後好一陣子,才沒有客人上門。王賢從西廂房出來,見老娘愉快地哼著小曲,在東廂房裡收拾方才街坊送來的東西。打眼一看,吃的用的,琳琅滿目,好一陣子不用再花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