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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用非得見到他才能和解。」於老爺子道:「能讓王賢點頭,也是一樣的。」
「不錯。」李老爺子深表贊同道:「咱們就是太忽視這小子,沒把他拉到咱們這邊,才導致今天這個局面。」
「是啊,本來他是土生土長的富陽人,應該跟咱們一起對付縣令的。」王老爺子道:「卻讓他一心一意幫著魏知縣和咱們作對,實在是不應該。」
「他為什麼會這樣呢?」於老爺子奇怪道:「我們又沒得罪過他。」
「我們沒得罪過,但我們的孫子得罪過。」王老爺子道:「年初,我聽說王賢奪魁上元詩會,覺著甚是奇怪。記得我那不成器的孫子,當晚也在西湖,便問他當時是什麼情形,誰知那小子支支吾吾,閃爍其詞。在我追問之下,他才說了實話,原來他們一幫子同窗,曾在那天晚上作弄過王賢!」
接著,便將那晚的情形,大概講給眾人聽,諸位老爺子聞言大怒:「刁月娥這個賤人!引著小畜生們不學好,真是該死!」
把責任全推給可憐的刁小姐,老爺子們心情好多了,李老爺子道:「解鈴還須繫鈴人。既然是小兔崽子們惹的禍,讓他們去跟王典史道歉,讓王典史出氣!」
「這不合適吧,怎麼也是秀才相公……」楊老爺子小聲道。
「他們老子爹都被關起來了,當兒子的還顧得上那許多?」於老爺子的孫子,已經去了山東,因此說話格外有力,「古人有割股救父,也不要他們割股,難道連點臉面都不肯放下麼!」
「也是。」眾老爺子覺著有理,便定下此事。
富陽縣學裡,秀才公們一起打了個寒噤……
第0124章 王四爺
大老爺去湖廣買糧,大戶們都歇了菜,老百姓忙著養蠶,衙門裡清清靜靜。對忙了一個春天的富陽縣官差們來說,這個四月不要太愜意。
但王賢除外……
因為知縣不在,主簿停職,縣裡的大事小情,便都落在蔣縣丞和他這個署理典史身上。蔣縣丞要在衙門坐鎮、主管行政,至於治安刑獄這些棘手的破事兒,統統都歸王賢管。
沒辦法,誰讓他現在是典史。典史和典吏雖然只差一橫,但一個是官,一個是吏,完全兩碼事。
雖然典史只是個不入流的雜職官,但你要是因此瞧不起,就大錯特錯了。因為這是全縣最強力的一個官職了——典史掌司奸盜、察獄囚、典錄簿,一縣的保人、線人、公人都歸他管!
所謂保人,就是鄉下的里長、甲首,城廂的坊長、街正。此外,水上漁戶還有澳主,山里採礦的有礦主,養蜂的有棚長、採茶的有寮長……在太祖皇帝的設計中,他的國家就是一個組織嚴密、各司其職的準軍事化集體。儘管到了如今永樂皇帝當國,這套嚴密的體系業已鬆弛,不過眼下特殊時期,保人們每日都要向他匯報所轄人口的動態。
只有把這些保人充分調動起來,才能隨時掌握本縣常駐人口的動態,做到對症下藥、防患於未然。至於那些流動人口,則要靠線人了……本縣所有酒店的掌柜、旅館的老闆、妓院的老鴇、寺廟的方丈、道觀的主持、商鋪的店主、牙行的牙主、碼頭的埠主……都是他的線人。不僅有義務主動向他報告情況,還要為官府提供專業支持。比如出了失竊案子,就會招當鋪朝奉前來勘定損失的金額,至於日後追贓,也少不了當鋪的配合。
當然保人和線人都不是衙門中人,關鍵時刻很容易靠不住。不過不要緊,王典史手下還有自己人——公人,也就是三班衙役,皂班、快班和壯班。
皂班,就是衙門裡的皂隸,負責縣衙保衛工作。快班,也就是胡捕頭的手下。壯班就是民兵,也是縣裡的主要武裝力量,哪怕富陽這樣的小縣,也有五百民壯,其中典史轄一半,叫做機兵。另一半歸巡檢司,則叫弓兵。
除了三班之外,還有獄卒、牢頭、仵作、劊子手、更夫、火甲之類,也都在公人之列。所以典史又叫首領官,全縣的保安、治安、警察、民兵、情報人員,都歸他管,可想而知這個官要是當好了,會有多大的權勢。
當然這個官也極其難當,因為典史雖然官不入流,卻也在文官序列,受朝廷『不得官本土』的約束,是以也得孤身到外縣上任。又官低位卑、任期短暫,如何鎮服手下的各路神仙?那可都是老奸巨猾的地頭蛇!
馬典史就是個例子,這位四老爺上任之初,也想立威鎮服住這班牛鬼蛇神,卻被他們整得死去活來……胥吏齊心合力,整治縣令都沒問題,區區一個典史更是不在話下。
總之不到半年,馬典史就投降了,從此縮在他的典史廳里,只管上傳下達,按期追比,其餘的一概放手。
不得不插一句,當初設計架空馬典史,成功搶班奪權的,正是王賢他爹,時任刑書的王興業。而胡不留和李觀,正是他的幫凶。
現在王賢成了典史,局面就大不一樣了。首先他是魏知縣的心腹;同時他是本地人,這一點非常重要;再者,李觀和胡不留是他父親的老部下,總有幾分香火情在裡頭;最後,也是最重要的,那就是所有人都對他的心計和手腕不寒而慄……
無需吹噓,只要看看栽在他手裡人的名單,就足以讓李觀和胡不留這樣的老油條戰戰兢兢,不敢因為他是年輕小輩,就有絲毫的懈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