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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於真正的罪魁禍首,漢王朱高煦,卻只被削去兩護衛,誅殺了一干幕僚、奴才。被發往山東樂安州就藩,全家老少都毫髮未傷……
「這還真是同人不同命。」手裡拿著廷寄,王賢對二黑哂笑道:「但凡跟紀綱沾點兒關係的,都在誅殺之列,可漢王殿下呢?卻只被削去兩護衛!那兩位兵馬,本來就是他私建的好嗎?!」
「這件事,皇上處理的確實極為不公!」二黑還沒說話,嚴清轉著輪椅從外頭進來,一臉憤慨道:「大明從今往後,再無王法公道!」為了讓嚴夫子出入方便,王賢把所有的門檻都拆掉了。
「難道以前還有不成?」二黑怪笑著過去,推著嚴清的輪椅進去道:「我說嚴夫子,你現在總算對這個朝廷死心了吧!」
「……」嚴清神情一黯,他是清流出身,若非落了殘疾,豈會委身於北鎮撫司?但現在看來,似乎在哪都一樣,北鎮撫司也好,六部衙門也罷,亦或是清貴的內閣翰林院,都是皇帝的奴才罷了……
「其實……」嚴清整理下低落的心情,看向王賢道:「我是來向大人,如約請辭的。」
「請辭?!」王賢和二黑都愣住了。「好好的,幹嘛要走?」「嫌錢少,我可以給你加薪嘛。」
「……」嚴清不禁苦笑,他知道王賢兩個是在故意打諢。當初他加入北鎮撫司,可是跟王賢說好的,自己是為了向紀綱報仇,等到鬥倒紀綱那天,他就功成身退。如今大仇得報,他也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。
「哎,夫子。」二黑勸道:「大家處得這麼開心,你幹嘛要走呢,再說你打算去幹啥?」
「打算先休息一段,然後再想往後幹什麼。」嚴清神情又是一黯。他這樣的殘疾人,又能幹的了什麼?更別說天下之大,除了這裡,哪裡還有他的用武之地?
「幹啥都不如在這兒強!」二黑笑嘻嘻道:「這麼多兄弟受你管,多威風啊!」
「是,可我志不在此……」嚴清神情一陣糾結。
「你嫌棄我們!」二黑撇撇嘴道:「一定是這樣!」
「我還有資格嫌棄誰?!」嚴清終是嘆口氣道:「何況這世道,大家都是一樣的奴才,誰又有資格嫌棄誰?」
「先生這話不對。」王賢知道,跟嚴夫子這種讀書人,要用讀書人的方法交流:「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,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。世道的好壞不受我等控制,身處什麼樣的環境,都可以做一番利國利民的好事。」頓一頓道:「就好比在北鎮撫司,因為有了先生這樣的正人君子,這個凶名赫赫的地方,少了多少冤獄。每一個冤獄,都繫著一個乃至數個家庭啊!」
嚴清果然肅容而聽,看的二黑不禁暗暗嘆氣,心說這就是差距啊……
「所以我以為,真正的君子不應該計較個人的名聲,而應以天下百姓的福祉為要。佛曰: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。」王賢一臉正氣道:「先生,您棄我們而去,就不怕我們學壞了,跟紀綱一樣為禍百姓嗎?!」
「這……」嚴夫子態度軟化下來,嘆氣道:「我相信有大人在,北鎮撫司不會為禍的。」
「那不好說,我這個人自控力很差。」王賢笑嘻嘻道:「有先生管著一個樣,沒先生管了,又是另一個樣。」
「大人……」嚴清哭笑不得,心裡卻暖烘烘的。
「好了,我的好先生!」王賢向嚴清拱拱手,誠心實意道:「您就留下來好好教誨我們這些頑劣的弟子吧!」
「哎……」嚴清還能說什麼,眼裡浮現出淚花……其實來之前,他早就想清楚了,自己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去,也一點兒不想離開這些人。可誰讓自己之前把話說得那麼死,現在紀綱完了,自己要是還賴著不走,別人會不會背後笑話自己?這臉上怎麼掛得住?
說白了,就是讀書人面子薄,沒有台階下不來。幸好王賢善解人意,給他圓了這個臉,竟讓嚴夫子生出一種『士為知己者死』的不合時宜的情緒來。
「這麼說先生答應了,太好了!」王賢高興地撫掌道:「二黑,快吩咐下去,準備宴席,讓兄弟們都來好好慶賀慶賀!」
「好嘞!」二黑笑著點頭道:「這就去。」
「還喝?!」嚴清不禁瞪眼道:「我說大人,自打你回來,哪天不是從早喝到晚?!」
「夫子放心,喝得起。」王賢笑呵呵道。
「誰管你喝得起喝不起?!」嚴夫子吹鬍子瞪眼道:「我是說你們整天這么喝,誤不誤事啊!」
「能有什麼事兒?」王賢自嘲地笑笑道:「咱們往後幹什麼還說不準呢。」
王賢一句話,說的眾人都有些沉重。紀綱這一出事兒,錦衣衛幾乎被連根拔起。皇上會如何處置錦衣衛?乾脆將其解散也有可能。一旦錦衣衛解散,那麼名義上隸屬於錦衣衛的北鎮撫司,又該何去何從?
再說,就算錦衣衛仍在,北鎮撫司也照舊,可這兩個衙門,畢竟是皇帝的心腹特務機構啊!朱棣能放心讓他們這幫,就差沒在臉上打上太子烙印的傢伙掌管?之前是因為為了對付紀綱,平衡朝堂才故意用他們這些太子的人,現在沒了紀綱和漢王,太子就成了皇帝要防範的對象,加上錦衣衛的前科,於情於理,皇帝都要讓他們挪個地方了。
「不管怎樣。」嚴清沉聲道:「在位一天,就要好好當一天差,大人不是說過嗎,平反一個冤獄,就可以挽救一個家庭,這是多麼有意義的事兒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