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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哦,原來如此……」帥輝撓撓頭,顯然還沒適應身份的轉變。奶奶的,原來我們已經是下館子不用給錢的鎮撫司官差了!
他待要收回錢袋,卻被身後的二黑一個爆栗,低聲罵道:「給大人長點臉好麼?」
帥輝摸著腦袋上的包,嘟囔道:「我不也是為了給大人省錢麼。」還是訕訕付了店錢。
店家把眾人領到最僻靜的一個院子,便逃也似的走掉了,侍衛們把守好各處,王賢在正屋端坐,提審第一名人犯。雖然是在旅館問案,但問的是欽案,細節上絲毫馬虎不得。王賢在正廳問案,書記官在裡間記錄,這是大明朝問案的規矩,據說是可以便於套供。而犯人分開提審,則是為免串供。
不一會兒,五花大綁的犯人被押了上來,是個樣貌頗為俊朗的青年,侍衛們讓他跪下,他便順從地跪了下來。
王賢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青年,只見他的眼裡除了犯人常有的恐懼和乞憐,還有濃重的愧疚。
王賢本來恨死這個害死上千人,尤其是險些害死自己夫妻倆的縱火犯,他原先的打算,是抓到這廝後一定讓其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。然而在看到這雙眼睛後,他卻沒了憤怒,只是靜靜地看著這青年。開口問道:「嫌犯報上名來。」
「我叫金英澤。」青年既然投案自首,自然存了好漢做事好漢當,絕不牽連他人的念頭,自然不會隱瞞。
「你是朝鮮國的那位翰林檢點麼?」王賢問道。
「正是。」提到自己在國內的身份,青年的臉上綻出一絲痛苦之色。
王賢敏銳捕捉到了這點,沉聲問道:「你既然是翰林,自然飽讀聖賢書,怎會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?」他深諳人心,知道先提審從犯,再擊破主犯,所以先受審的是這個金英澤。而從金英澤讀書人的身份入手,不愁他不為自己辯解。
事實上,金英澤兩人也是在得知錦衣衛要將在京朝鮮人全都抓起來處死後,擔心牽連到同胞,才會跑出來投案的。投案的對象,不是深仇大恨的錦衣衛,而是應天府,就說明他們還有話想說。
果然,那金英澤垂下頭道:「當時並未想到會造成這種惡果。」
「怎麼講?」王賢問道。
「我表兄說,那天皇上會在五鳳樓觀燈,是最好的告御狀的機會。」金英澤黯然道:「所以他要用煙花在天空寫個大大的冤字,我才幫忙搭建了那座燈山。」
「用煙花寫字?」王賢一愣,他知道後世有這種高難度的玩意兒,現在就能做到?
「我聽聞京城名匠所制煙花,能寫簡單的字,比如『一』、『日』、『二』、『人』之類。」見多識廣的吳為輕聲道:「不過可寫不了『冤』這麼複雜的字,除非朝鮮的工匠技術更高超。」
金英澤聞言變色一變道:「原來大明也沒有這種能耐,原先我不信,堂兄說這在大明天朝能做到,我才信了的。」
「所以說,他一開始就存心騙你?」王賢幽幽道。
「……」金英澤不說話了,這對他打擊太大了,之前他以為是煙花燃放沒成功,導致了這場大火,還安慰過表兄幾句。現在看來,卻是堂兄喪心病狂地瞞著自己,要向大明展開報復呢。想到自己在朝鮮的家人,就要因此遭殃,金英澤的眼裡,終於流露出恐懼和怨恨之色。
「在擔心你的家人,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吧?」王賢的語言直指人心。
金英澤不吭聲,卻是默認了。「想讓他們不受連累,首先得減輕你自己的罪名。」王賢循循善誘道:「現在聽你的描述,你應該是被蒙在鼓裡的,這樣就可以大大減輕罪名。再加上主動交代的話,我想對你在朝鮮的家人的處境,是有很大好處的。」
「我說,我什麼都說。」金英澤沒有抵抗,只有坦白。
「你的那個伴當是你的表兄?」王賢問道。
「是。」金英澤點頭道:「他叫呂成建,是我姑母的兒子。」
「呂成建,和呂婕妤有什麼關係?」王賢追問道。
「他是呂婕妤的嫡親哥哥,」金英澤不待問,便主動招認道:「當初呂婕妤毒殺權妃案發,皇上派使者到朝鮮傳旨說,呂家人不必住在朝鮮了。言外之意,讓王上殺掉呂家人,當時我姑父在病重,聽到之後立時就死了。我姑母也被王上抓去殺了,我表哥逃到我家在鄉下的莊園裡,才躲過一劫。」
「他怎麼混到使團中的?」
「我表哥聽說我加入使團,要到大明來朝賀。」金英澤苦澀道:「便找到我苦苦哀求,讓我帶他一起來京城,他要查找證據,為我姑母一家平反昭雪。我和表哥自幼感情極好,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慘狀,心下難免惻隱。加上自家也因為姑母家的牽連,地位江河日下,便一時糊塗答應了,讓他扮作我的僕人,一同來京。」
「後來呢?」王賢輕聲問道。
「來到京城後,我便和他四處查訪,主要是詢問在京的朝鮮人,當時案子的情形。」金英澤嘆氣道:「但這種宮闈秘聞,他們也無從知曉,只是突然間,就聽說極得寵的呂婕妤,一下就被廢處死,至於其中情由,宮裡的朝鮮人都諱莫如深,根本問不出什麼。」
「這麼說,這陣子毫無頭緒了?」王賢問道。
「是也不是,」金英澤鬱悶道:「後來幾經輾轉,才找到一個宮裡的嬤嬤,重金之下,探聽出了真相。但我倆都覺著此事匪夷所思,皇上那次出征,只帶了權妃一人,呂婕妤當時在京城呢,怎麼可能投毒殺害權妃。退一步說,就算真是呂婕妤毒殺的權妃娘娘,她和知情者也該爛在心裡才是,怎麼可能到處亂說?而且還是跟權妃的宮女說,她活膩了不成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