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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93章 王司戶的陰險
雙方正在對簿公堂,於老爺子也聞訊趕來,他父因子貴,被封為正五品奉議大夫。雖然只是個榮銜,但魏知縣身為朝廷命官,豈能不以為然?
魏知縣趕緊下了官座,拱手相迎道:「老封君親自前來,下官有失遠迎。」
於老爺子年過花甲,身子卻硬朗著呢,只是此刻要倚老賣老,自然裝出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,朝魏知縣緩緩抱拳道:「老父母哪裡話,老朽前來領罪了。」
「老封君何罪之有?」魏知縣忙道。
「看我那孽畜跪在堂下,想必是觸犯了國法。」於老爺子悠悠道:「子不教父之過,老夫自然也有罪……」
魏知縣只好叫於秀才他爹起來,又讓人給於老爺子搬了椅子,在堂下就坐。這才回到大案後坐定,但已經沒了之前獨斷專行的氣勢,對於老爺子簡單介紹了案情,然後溫聲道:「具體的情況就是這樣,老封君怎麼看?」
「初嫁母家主婚,再嫁夫家主婚,這是千百年來的規矩。」於老爺子垂著眼瞼道:「未經我於家同意便私自婚配,婚書不能成立。」老東西人老成精,自然明白這份婚書是否成立,決定著此案的勝敗。
「《大明律》上哪裡規定再嫁要夫家主婚?」陳德業大聲道:「反而規定女方父母、祖父母才有為女強行婚配之權!」這也是他打官司的底氣所在。
但於老爺子嗤之一笑道:「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紀,出去打聽打聽,婆家沒死絕之前,哪個寡婦由娘家做主再醮?」
「但《大明律》才作準!」陳德業抗聲道。
「蠢材,我大明朝講的是德主刑輔。」於老爺子不屑地哼一聲,朝魏知縣抱拳道:「還請老父母以本縣風氣為重,禮教大防為要,慎重判決此案。」
「唔……」魏知縣點點頭,默然不語。他雖然是聖人門徒,但終歸是個有血有肉的年輕人,從感情上自然同情陳德業和柳氏,對於家擺出一副衛道嘴臉、實則只為一己之私也深感厭惡。
但是縣令極其重要的一項職責,便是掌導風俗、教化百姓。什麼是風序良俗?去縣衙外面旌善亭上,看看那些孝子賢孫、貞女節婦之事就知道了。國朝以忠孝治天下,忠孝的具體化就是三綱五常,綱常關乎道統,更重於律法,這是每個知縣都知道的。
魏知縣之前也認為維護綱常天經地義,可真遇到事兒上他才明白,衛道士其實就是劊子手……看著大腹便便的柳氏,讓他如何狠下心去,將其腹中孩兒定為野種?那會扼殺一條小生命啊!
況且,陳德業也不是毫無依憑,他手裡有婚書,還有《大明律》撐腰,自己若是判他妻離子散的話,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。一旦鬧將起來,不給是分巡道找機會整治自個麼?
是循法還是從俗,魏知縣發現自己真是左右為難。沉吟良久,方對那於老爺子道:「老封君,此事鬧大了,對誰都不好。不如讓下官調解一番,化而了之吧。」
「大人好意老朽心領了。」於老爺子正色道:「但我於家三輩無犯法之男,五世無再婚之女,絕不能破這個例!」
「柳氏如今已是身懷六甲,」魏知縣又勸道:「如果生在於家,想必貴家不會舒服,孩子也沒法堂堂正正做人,何如高抬貴手,放他倆一馬。那樣,誰不說於家宅心仁厚、寬宏大量,老封君您說是吧?」
魏知縣這話,可以說給足了於家面子,誰知於老爺子並不領情,仍苦著臉道:「按說老父母開口相求,老朽不得不從。但我可以不顧於家的顏面,卻不能有違綱常。國朝以禮教治天下,我於家深受皇恩,豈能……」
任他說破嘴皮,老東西就是不鬆口,魏知縣只好將那柳氏收監,暫且退堂,宣布擇日重審。
回到籤押房,魏知縣讓人把王賢和司馬求找來,嘆氣道:「這個案子著實難辦,若由本官來裁決,不論何等結果,都會有人詬病。可於家又不接受調解,這可如何是好?」
「東翁莫急,」司馬求一臉篤定道:「仲德必有對策!」
「……」魏知縣和王賢一起看他一眼,你老倌兒也太會偷懶了吧!
「仲德你說。」魏知縣只好問王賢。
「是……」王賢的態度就端正多了,不端正也不行啊,因為在這事兒上他失算了……他本來以為那陳德業有婚書在手,於家不能把他怎樣,最後只能和解了事。誰知卻低估了於家的頑固程度。「學生以為,我們可以採取拖延戰術。」
「拖延?」魏知縣皺眉道。
「是,」王賢點頭道:「柳氏已經懷孕七個月了,老爺怕她出意外,故而待其產後再決此案,自然合情合理。」頓一下道:「待到孩子生下來,那跟懷在肚裡完全是兩碼事。老師憐惜嬰兒無辜,欲全其父母,故判柳氏將財產並嫁妝留給於家,淨身出戶,嫁與陳德業!」
「善哉,此必為士林名判也。」司馬求也來了精神,笑著接話道:「最多再讓陳德業吃頓板子,算是他妄為背俗的懲罰。再勒石宣布下不為例,便可周全了。」
「呵呵……」魏知縣大為意動,幾個漂亮的士林名判,對自己的官聲大有裨益。但是前提是,自己得罩得住才行。「就怕於家等不到孩子生下來,就告到上頭去。」
「所以還要圍魏救趙。」王賢淡淡道。